要知道苏清河去的那个农场异常偏僻，距离最近的县城都得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而那边儿的小县城通讯不太好，之前连电话都没有安上，就连电报也是今年开春才通了的，没成想现在居然有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苏清河听到父亲那熟悉的声音，他眼睛一红，险些没哭出来，不过最后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爸，你跟妈身体怎么样？大姐和小弟呢？他们怎么样？你们都好好的吧？”

    苏天恩也有三年的时间没有听到儿子的声音了，现在冷不丁地听到，苏天恩这心里面也是十分激动，不过他知道这电话费贵，倒是也没有和苏清河多寒暄什么，简单问候了两句话后，便将事情扯回到了正题上。

    “清河，你跟那个叫孙苗苗的女同志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这事儿？突然就要结婚，还有给对方三百块彩礼……你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

    哪怕极为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但是这一次或许因为昨晚上柳絮果跟自己念叨了一晚上，苏天恩心里面也开始犯嘀咕，最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的苏清河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爸，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只不过这其中的情况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反正还请您跟母亲帮我张罗一下，这些聘礼钱以后我会慢慢还给你们的。”

    苏清河亲口说了他确实要和那个叫孙苗苗的女人结婚，而且这聘礼钱也是一定要给的，苏天恩虽然觉得这些钱有些太多了，可是想到儿子在北大荒受的那些苦，不给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难得打电话过来，这样吧，你在那边儿等一会，我让你妈过来跟你说说话，她挺想你的。”

    苏清河自然不会不答应，挂断了电话后，他便在邮电局外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他们难得才能来一次县城，宋江勇去供销社买东西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边儿打电话，而邮电局虽然安装了电话，但是因为通话费太贵，来打电话的人寥寥无几。

    苏清河等了没多长时间，柳絮果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他接起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唠叨声，苏清河的眼睛发酸，眼泪险些没流下来。

    当初他一门心思要到北大荒来建设边疆，那会儿他只想着要将自己的汗水散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可是他却没想过家中的父母在为他担心着，这边的工作实在太忙了，又因为他们这样支援北大荒建设的知青没有特殊原因是不能回城的，因此他与父母也有三年时间没见面了。

    “妈，我挺好的……儿子只是觉得对不起您和我爸，我不能在你们身边孝敬你们，这都是我的不是……”

    “这边儿其实挺好的，环境没有说的那么艰苦，我们的日子还是挺好过的……”

    “结婚的事儿是真的，孙苗苗是个好同志，她挺照顾我的……”

    “没有没有，我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儿子不是那样的人，您别多想了……”

    电话费价格高昂，就算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也要顾忌着时长，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过了，苏清河恋恋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他怕是要扎根在这里了，只希望留在家中的大姐和弟弟可以照顾好父母。

    苏清河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供销社那边儿找到了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的宋江勇，两人没有在县城多待，开着拖拉机回到了农场。

    “我就说吧，你就是多操心，咱们儿子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吗？再说了，他结婚难道不是好事儿么？我还以为在那种地方，他还得打挺长时间光棍呢……”

    柳絮果自打挂断电话之后，情绪便一直都十分低落，瞧见她这副样子，苏天恩故作轻松地提及这些事情，努力想让柳絮果放松下来。

    柳絮果擦了擦眼泪，闷闷地说道：“结婚是好事儿，可是这三百块钱……咱们家一时间哪里能拿出这么些钱来？”

    他们两口子的工资是固定的，这些年哪里能存下什么钱呢？再加上今年送苏清影出门，也花了不少的钱，两口子的口袋都快比脸光当了，这三百块钱从哪儿能拿出来？

    眼见着柳絮果为钱开始着急上火了，苏天恩想了想，问了一句：“要不然咱们找清影想想法子？”

    苏清河是苏清影的亲弟弟，他结婚的话，这个做姐姐的支持一下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再说了，他们也就是借来周转一下，回头等手头宽裕了就还给他们。

    这倒是个法子，但现在的问题是，苏清影并不在封工，她去了燕京，最快也得下个月初才能回来呢，而苏清河这边催得又急，他们总不能等苏清影回来吧？

    柳絮果想了想，开口说道：“要不然的话，我去问问正业？”

    想来自家闺女也是个不管事儿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方正业在操持着，去找他借点钱，问题应该并不大。

    然而苏天恩闻言，眉头却皱了起来：“这合适吗？”

    找女儿拿钱和招女婿拿钱，那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要是方正业胡思乱想怎么办？要是因为这三百块钱，让他们两口子之间起了龃龉可就不好了。

    柳絮果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的，正业那孩子为人我最清楚了，咱们给他写个欠条，等到年底的时候，咱们凑一凑，一把将钱还上也就是了。”

    儿子结婚要给女方三百块聘礼，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保不齐要以为他们家多大家业呢，到外头借钱也不好借，找方正业的话，也就没了这些顾忌了。

    第194章

    两口子商量了一番, 最终选择去找方正业借这笔钱。

    柳絮果叹了一口气，闷声闷气地说道：“看来咱们以后还是得控制点花销，要不然的话有个啥事儿咱们连一点钱都拿不出来, 还得找女婿去借……”

    苏天恩点了点头，也赞同柳絮果的想法。

    他们两口子的工资都不低, 手头存下的钱却不多，稍微遇到点儿事情，手里面就空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以后总不能借钱过日子吧？

    二人商量了一番之后, 决定等晚上下班之后到封城去找方正业提借钱的事儿。

    现在还是上班的时间, 柳絮果倒是也没有在苏天恩这里多做停留, 简单地跟他聊了两句，很快便离开了。

    却说昨天在食堂因为一碗鱼汤干呕起来之后，刘亚男这心里面便咯咯哒哒的, 她想起了不少的事情来，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肚子里面可能真有了孽种。

    原本她以为随着周娇娇被枪毙，自己已经彻底解脱了, 却没想到现在肚子里面又有了孽种, 若是真有了孩子, 那是万万不能留下的，可是她能到哪儿去解决这个孩子？

    “刘姐，刘姐你怎么了？”

    就在刘亚男胡思乱想的时候, 徐莹莹瞧见她的面色不太对, 便关切地开口询问了起来, 听到徐莹莹的话之后, 刘亚男回过神来, 勉强朝着徐莹莹笑了笑。

    “我没事儿，就是有些不太舒服……”

    眼见着刘亚男的面色发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徐莹莹想起中午的时候刘亚男不停干呕的模样，她关切地说道：“刘姐，我瞧你这样子确实不大好，要不然的话你还是和主任请个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么拖着总不是个事儿，万一再晕过去了可怎么办？

    “不用了，我挺好的，不用向主任请假！”

    刘亚男听到徐莹莹的话之后，立马开口说道，因为驳斥得太急，她的声音之中甚至多了几分急切之意。

    现在刘亚男怀疑自己肚子里面有了孩子，哪里敢向主任请假？再加上今天中午她又在食堂里面干呕成那个模样，也就是徐莹莹这样的大姑娘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另外那些同事们保不齐已经开始怀疑起她来。

    要是在这个时候请假回去，岂不是任由着流言蜚语满天飞？

    刘亚男可不希望关于自己的流言被传得到处都是，要是真被坐实了，以后她还怎么做人？

    徐莹莹看到刘亚男的反应这么大，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见她坚持不肯请假回家，徐莹莹倒是也没有再劝说下去，只是让刘亚男坐在那边休息，自己则帮她忙着招待客人。

    勉强捱到下班，刘亚男再次拒绝了徐莹莹陪自己到医院去的建议，拎着包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百货大楼。

    回到家之后，家里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刘亚男躲回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反锁上，又将窗帘紧紧拉上，之后便掀开衣服查看了起来。

    这段日子刘亚男的身形丰腴了许多，就连小肚子都微微凸起了一些，之前她只以为自己是胖了，却并没有想到其他，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将她的幻想给打破了。

    她可能真怀了孩子……

    刘亚男颤巍巍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轻轻按了按，肚子似乎有些硬，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刘亚男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她身体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曾经她以为最糟糕的事情不过是被人威胁，被人侮辱，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还有比那些事情更加糟糕的。

    她竟然有了孩子……

    要是以后肚子大起来了，这件事情哪里能瞒得下去？她要被人唾弃不说，连带着自己的父母兄弟都要跟着一起被人唾骂。

    她爸妈一辈子都好脸面，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他们怕是会生生打死自己的。

    在这一瞬间，刘亚男想到了死，如果死了的话，就不会有人胡说八道了，她还有个弟弟，有弟弟在，爸妈也不会因为她的死亡而难过，只要她死了，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刘亚男如同幽魂儿似的站了起来，她离开了房间，在屋子里面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东西，很快就从柜子的最角落找到了爸妈之前毒老鼠用的老鼠药，看着那像是橘子粉似的老鼠药，刘亚男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只要吃了这些毒药，是不是一切苦难就可以彻底终结了？

    这连番打击让刘亚男的心中充斥着浓浓的绝望之意，就在她准备将老鼠药往嘴巴里面倒的时候，她脑海里面突然浮现出了之前方正业跟她说过的话。

    “如果你之后想到医院检查的话可以来找我……”

    刘亚男愣在了哪里，她的手高高举着，但是却没有继续把老鼠药往嘴巴里面倒了。

    她为什么要寻死呢？这件事情又不是她的错？她才是那个被人伤害的人，该死的是那些伤害她的家伙，她为什么要用其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不行，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

    这么想着，刘亚男将手中的老鼠药重新包了起来，塞回到了柜子最角落里面，她双腿发软，几乎是挪回房间里面去的。

    之前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肚子大了之后事情瞒不住，连累自己的父母一起被人鄙夷，可如果能在所有人都知晓之前，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给解决呢？

    只要她偷偷将孩子解决了，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怀过孕的事情，只要这件事情不暴露，她就不用担心父母跟着她一起受累了。

    “对，我可以找方科长，方科长应该看出什么来了，所以之前才会跟我说那番话。”

    刘亚男想起之前在柜台的时候，方正业跟自己含蓄地提过他在医院有相熟的人可以帮她做检查的事情，想来那个时候方正业就已经怀疑自己怀孕了，只是当时不好说，才旁敲侧击地提了这么一嘴。

    对于此时的刘亚男来说，方正业就是那根救命稻草，只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她就可以得救了。

    不过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要是去找方正业的话可能会落人话柄，还是等明天再说。

    第二天半下午的时候，刘亚男还是跟主任请了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了下班的点，就算刘亚男离开也不妨什么事儿的，主任倒也没有为难刘亚男，他极为痛快地答应了刘亚男。

    刘亚男特意带了个围巾，将自己的下半张脸围得严严实实的，然后骑着自行车赶去了封工。

    之前刘亚男和赵宣文处对象的时候，被她带着来过封工，因此对这片她还算是熟悉，到了厂子之后，刘亚男做了登记，说明自己是来找谁的。

    “对了，这位同志，请问你知不知道保卫科在什么地方？我是方科长的朋友，有些事情要找他办。”

    门卫倒是极为热心告诉了刘亚男保卫科在什么地方，她谢过了门卫，骑着自行车朝着保卫科的方向去了。

    最近这段日子方正业的工作倒是并不怎么忙，他可以准点下班，不过苏清影不在，方正业也懒得那么早回去，眼瞅着快到了下班的点，他倒是也不着急，将一些资料从柜子里面找出来，重新整理了一下。

    “方科长，有人找你。”

    在方正业低头忙碌的时候，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推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方正业抬头看了过去，发现从门外进来的人正是刘亚男。

    不过此时的刘亚男围着个围巾，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看到她这副样子，方正业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刘同志，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刘亚男之前是凭着一股冲动过来找方正业的，可真进了方正业的办公室，看着穿着制服在那里工作的男人时，刘亚男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退缩之意。

    怀孕的事情只是她自己心里面的猜测，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有了孩子，而且她跟方正业之间并不怎么熟悉，现在贸贸然找上门来，对方会愿意帮她吗？

    “方科长，我……”

    刘亚男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能将完整的话说出来。

    方正业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着急：“刘同志，你应该是骑车从市里面过来的吧？先坐下来缓缓劲儿，喝口水，休息一下。”

    说着方正业起身给刘亚男泡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她的面前：“我还有一会儿的功夫才下班，刘同志你也不必着急，等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再说也不迟。”

    对于刘亚男今天会来找自己，方正业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瞧她现在这副样子，方正业觉得自己昨天的猜测怕是成真。

    现在这种时候，刘亚男的情绪应该很不稳定，会纠结犹豫也是正常的，不过既然她来到这里，应该就是打定主意想要请方正业帮忙的，他并不需要着急，只要安静等待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