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锋点了点头，宁跃则没理会他，从冰箱里摸出来了罐可乐，喝了一口才道：就你最有礼貌，说这么多没用的。

    宁一抿唇，眼角这才有了点暖意。

    而郁锋看见宁跃喝可乐，沉下脸，宁宁。

    基本上他一叫，宁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妥协道：好好好，我不碰。

    宁一有点奇怪地看着两人。

    最让他感觉到奇怪的，是郁锋叫宁跃的称呼。

    宁宁？

    宁跃在宁一的面前也不掩饰，宁一对他来说，是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而且还是管不到他头上的那种亲人，如果说亲人面前他都需要装的话，也太累了。

    他没好气道：某些人自己提前迈入老年生活，必须让别人也跟着和他退休，啧啧。

    郁锋轻笑了下，没说话。

    宁一：哥，那个汽水是我用来做实验的，你确实不应该喝。

    我c我去，什么实验？宁跃本来想口吐芬芳，最后在郁锋的眼神中，急忙刹车，你不会往里面加什么化学试剂了吧？不对啊，易拉罐没打开过。

    宁一道：还没来得及，我们老师让把鱼骨头放可乐里，浸泡三个星期，看看可乐对人体的危害。

    宁跃身边，现在是两个老干部。

    他一脸一言难尽，默默把可乐放了回去。

    片刻后，他把目光看向了旁边坐着的奶牛犬。

    在狗不情不愿的抗拒中，他和狗玩了起来。

    房间里夹杂着狗的哼唧声，宁一给郁锋倒了杯水，他隐隐感觉到了郁锋和宁跃的关系有点不一般，但是他没问出来。

    郁锋主动问：刚刚那个男人，是你们亲生父亲吧？

    宁一嗯了一声。

    他对着郁锋，其实总有点不自觉的低下头，这是自卑的表现。

    比起他这样，郁锋还是更喜欢宁跃那种张扬的性格，不过这是宁跃的弟弟，所以他没表示出来不耐。

    宁一继续道：之前哥哥去你们家的时候，我还不认识我哥。

    郁锋道：你们不是亲兄弟？

    宁一道：同父异母。

    郁锋神色未变，只是往宁跃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哥算比较幸运，之前宁逵，就是我们的父亲，最暴躁喜欢动手的时候，他没待在宁家，宁一垂下头，稚嫩的脸庞显出和他年龄不符的沉重，哎，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在郁锋的世界里，基本不可能接触到这种事情。

    郁山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家暴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和他挂上勾。

    家暴发生的概率，和男人的地位有很大的关系，说到底，打家里人是无能的表现，当一个人又有钱又有权的时候，是不太可能这么不顾体面的。

    当然，不是说没有，只是说概率低一点。

    郁锋道：他会付出代价的。

    剩下的，他就没再说什么了。

    等从出租屋里出去，天差不多黑透了，宁跃和郁锋留下来吃了顿饭，走的时候，狗差点没站起来鼓掌，宁跃表达了下他的不满：这狗真的不识好人心。

    宁一差不多恢复正常，闻言吐槽：那前提也得你是个好人。

    宁跃刚刚和狗玩巡回游戏，骗人家把东西扔出去了，结果害得狗在屋子里团团转。

    吃饭的时候，故意拿着食物在狗的鼻子前晃，然后在狗期待的眼神中，自己一口吃掉了。

    宁一是那只狗，宁一都想咬他一口。

    这顿饭吃得半沉重半轻松，宁跃全程和没事人一样，开开心心吃完饭，等上了郁锋的车，发现宁一给他发来了条信息。

    [哥，祝你和郁锋哥幸福。]

    宁跃没有多意外。

    他和宁一这些年扶持着过来，对彼此都比较的了解，加上他多做掩饰，宁一的性格又敏感，没发现才不正常。

    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宁跃问：你今天和郁叔叔聊了什么？

    郁锋言简意赅，没什么，以后宁逵不会再出现在你和你弟面前了。

    宁跃就知道。

    从出事开始，郁锋就要跟着过来，让他走也没走，虽然知道这件事和郁锋没什么关系，但宁跃就是觉得安心。

    郁锋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说的是宁逵。

    宁跃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车子开到的是拘留所，宁跃还挺意外，郁锋又打了个电话，就带着宁跃进去了。

    一路畅通无阻，宁跃见到了宁逵。

    相比下午的状态，现在他更憔悴了，脸色更难看，见到宁跃，也没了力气大喊大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接着把头扭了过去。

    宁跃静静地看着他。

    下午的时候，他还有笑容，现在私下面对宁逵，笑也笑不出来，眼中的恶心终于显露出来。

    宁逵的手上有手铐，他把头撇去一边，就是不往宁跃的方向看。

    两人面对面坐着，旁边是两个警察和郁锋。

    警察警告宁逵，把身体转过去，不要随意做动作，要是你再做一些不配合的事情，我们有权利直接把你压走。

    之前在外边他还敢横，现在就完全不敢了。

    闻言也只好把头转过去。

    宁跃眯了眯眼，感慨道：今天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原来你已经这么老了。

    哼，老了老了，不然怎么会被你这个小鳖在警察注视中，宁逵及时住口，老子是阴沟里翻船了。

    宁逵年轻时，还能称得上是五官端正。

    不然也不能骗着宋悦茜结婚，在和宋悦茜离婚之后，又骗了个小姑娘结婚。

    宁跃道：我听说你还有赌债，还欠了国家的钱，你可真厉害，士别好几年，依旧对你刮目相看。

    宁逵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怎么能说我是阴沟呢？我可是你生的啊，宁跃嘲讽道，不对，我可是歹竹出好笋，你这不应该是阴沟里翻船，你这应该是罪有应得。

    其实有这种长辈的孩子，很容易就自怨自艾。

    宁跃与众不同，与宁一不同。

    他从来都不觉得宁逵有罪，代表他也有罪，他也不觉得自己体内留着恶人的血，他是他自己。

    以前你打我，打我妈妈的时候，打宁一和他妈的时候，想过有这一天吗？宁跃问他，宁逵，你不是个人，你畜生不如。

    去你妈的！宁逵一下子怒了。

    他盯着宁跃的眼睛，猛地从坐位上站了起来。

    对他来说，生气的时候动手已经成了习惯，他才开始还可以顾忌场合，只要被人一激，他就完了。

    对着宁跃，他刚想举起手借用手铐伤人，手接着就被摁住。

    郁锋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拧了一圈，在宁逵的痛呼中，冷冷道：你打过宁跃？

    宁逵只顾惨叫。

    也不知道郁锋用了多大的力气，宁逵的整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根本不敢回答。

    片刻后，郁锋松手，把宁逵扔给了过来的警察。

    警察接着把宁逵制住。

    他这算是正当防卫，而且又没动手，警察没多说什么，赶紧让两人出去。

    宁逵的手都断了一样，郁锋存心多用了点力气，根本没打算让他好过。

    在宁逵的哀嚎声中，宁跃和郁锋退了出去。

    出了探视室，宁跃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郁锋道：他打过你？

    其实就是有几次误伤，而且是在宁跃还小的时候，都被宋悦茜拼死拦下来了，宁跃没来得及回答，郁锋已经把门打开，又要进去。

    最终还是被宁跃给拦了下来。

    宁逵现在算是恶有恶报，而郁锋动手的话，是绝对不可以的。

    郁锋听到宁跃被打过的事情，理智已经被怒火给掩盖，被宁跃拦了一下之后，才清醒过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欠了高利贷，还是老赖，国家会管制他，郁锋道，他以后，也没有出去找你们麻烦的机会了。

    宁跃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郁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都是打得哪？

    宁跃道：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了，我妈被打比较多。

    也就是说，宋悦茜以前进郁家之前，日子是很不好过的。

    郁锋心有点疼。

    他握住宁跃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然后抱住了宁跃，呼吸有点抖。

    其实我们四个，我和我妈，还有宁一和他妈，我是最走运的那个。宁跃受不住这种气氛，以前的时候，他妈也这么心疼的抱过他。

    那时候他妈的怀抱，心疼中充斥着愧疚，止不住跟他道歉，自责给了他这样的生活。

    那么现在，郁锋又在愧疚什么？

    郁锋道：我当年那么对你

    他愧疚的是，当年没爱宁跃。

    我当年也没受过多少委屈，宁跃打断他，我们那时候又不熟，我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儿好吗？我妈那么爱我，我当时在意的是我妈，也不是你。

    其实人的情绪上来，是管不了那么多的。

    这是喜欢和爱的证明。

    两人从警局出来之后，宁跃和郁锋讲了讲，他和宋悦茜从宁家搬出去后的生活。

    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宋悦茜的情绪是非常平和的，看不出多少的伤心。

    当时比较想挽留的是郁山。

    而宋悦茜表面上没什么脾气，实际上做事情很坚决，要是她不坚决的话，就不可能和宁逵离成婚，多少女人在婚姻中徘徊，就是因为下不了决心。

    她忍宁逵那么多，是因为在她的心里，还残留对宁逵的爱。

    离了婚之后，她就不再把感情放在男人的身上，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

    至于为什么和郁山结婚，又为什么离婚，为什么在郁山挽留的情况下，坚决带着宁跃离开，他们都不太清楚。

    从郁家搬出去之后，这次他们没住五百块钱的房子了，宋悦茜多添了点钱，弄了个九十多平的房子。

    宁跃因为这个房子，老觉得他们家要没钱了。

    于是他出去干兼职。

    没干多少天，被宋悦茜给发现，宋悦茜哭了一场，他也就老实下来，然而等之后的时候，他发现宋悦茜干活更勤奋了，几乎是在拼命。

    宋悦茜的工厂，是按产量来算钱的。

    她产量高，拿的钱自然多。

    可是宁跃觉得她受了刺激一样，有点不放心。

    不过他的这种不放心，随着时间的增多，渐渐也就松懈下去了，他和宋悦茜两个生活，生活的条件越来越好，宋悦茜越来越舍得给他买东西，大牌的衣服、球鞋，都要买给宁跃。

    宁跃见这么久他们家也没出现任何的状况，宋悦茜也不是不会过日子，他也就把心放了下去。

    就是这一次。

    宋悦茜出事了。

    宁跃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原本他在学校好好上课，就被通知说是他妈住院了。

    宋悦茜患癌，已经是晚期了，而宁跃一直不知道。

    他好好的生活，穿宋悦茜给他买的衣服，吃宋悦茜给他买的饭，可是他连宋悦茜生病了都不知道。

    当他质问宋悦茜为什么不治疗的时候，宋悦茜还和他撒谎，说是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宁跃茫然地看着宋悦茜，那一年他十四，他觉得天塌了。

    宋悦茜的病发展的很快，她自己也不愿意治疗，把钱死死地攥在手里，不让宁跃碰，可是等她死的那一天，还是把银行卡交给了宁跃。

    直到今天，那银行卡里的钱，宁跃一分没有动过。

    他爱宋悦茜，也恨宋悦茜。

    后来送走宋悦茜，他被迫分配给了宁逵，当时宁逵的妻子已经因病去世，家里就一个懵懵懂懂的宁一，经常遭受宁逵的暴打。

    宁跃进家门的那一天，宁逵朝他递来嫌弃的目光和话。

    他妈的，都死了，给老子留下这么多拖油瓶，女人从头到脚都是麻烦。

    宁跃没有忍。

    他把餐桌上，宁逵喝完的酒瓶子摔了。

    他说：爸，我经常在校外打架，大家都说我打架厉害，反正我还未成年，出了事儿大家应该也不至于苛责我，咱俩要不要比划比划？

    宁逵悻悻然作罢。

    愣的怕不要命的，他虽然是一滩烂泥，可是也惜命。

    当时宁跃的眼神，估计谁看了都怕。

    之后，宁逵再想和他们兄弟俩动手的时候，都要掂量掂量。

    而宁一，在宁跃来到之后才发现，原来宁逵也不至于这么坚不可摧，他寻着光，躲在了宁跃的羽翼之下，人生头一次不用再和暴力打交道。

    宁跃对他这个便宜弟弟没什么感情。

    可是他还是护住了宁一，并且在决定走人的时候，叫醒了睡梦中的宁一。

    理所当然的，宁一跟着他跑了。

    当时这个小崽子，出去之后连话都不会说，就是一个小哑巴，宁跃道，我带着他四处打工四处躲，后来发现，其实宁逵根本不会找上来，因为养我们要花钱，而我们走了，他省钱。

    如果要不是我打电竞，被他看见了，可能我们被人贩子拐了，死在外边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想知道。

    宁跃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一直都很冷静。

    反倒是刚刚提到宋悦茜，他才出现了点痛苦的情绪。

    郁锋始终拉着他的手。

    他缓缓抱住宁跃，表情阴沉。

    就在他们在黑暗中互相拥抱的时候，不远处的马路上，又停下来一辆车。

    宁跃抬起头，发现是中午看见的那一辆。

    本来他还不太确定，直到车上下来一个人。

    两人没有出声，看着郁山在助理的簇拥下，匆匆进了看护所。

    宁跃疑惑：郁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第 52 章

    宁跃和郁锋看着郁山进去， 过了很久都没出来。

    天已经很晚，又是冬天，两人在车里待了片刻， 就准备走人，没想到的是，郁山的助理匆匆走出来， 手上打着电话，在街头左顾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