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323节

作品:《诏狱第一仵作

    投壶……准头……

    叶白汀差点憋不住笑,你干脆直接报凶手的杀人方式好了。

    魏士礼还一脸单纯坦率,继续加码:“什么击鞠,木射,甚至射箭,只要我们小方大人在,都会拔得头筹。”

    他说话间没有半分阴阳怪气,似乎只是想起来这件事,因锦衣卫见问,随口一说。

    但这不可能,绝对不是单纯坦率的随口一说。

    就算昨夜伶仃大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魏士礼全然不知,可今日酒早就醒了,案子都在查了,光听风声也听了不少,关不关心,他都不可能不知道死者是怎么死的——

    尸体被仇疑青带到甲板上时,几乎所有在线外围观的人,都看到了那柄断箭,明显就是凶器。

    ‘准头’这两个字很关键,魏士礼故意把这点点透,就是不着痕迹的上眼药呢,还能隐蔽自己的小心思,显得了无痕迹,可见聪明的很。

    “魏侍郎说的是。”

    方之助不等别人问,竟也大的方方承认了:“确是如此,下官走科举,进仕途,君子六艺,不好都不擅长,可惜下官才华有限,除了基础功课,其它的都不太出挑,身体也不太好,被叔父逼着,从小寻了师父苦练射艺,出外交际应酬,别的可能不太行,但投壶,射艺,一般人还真比不上下官。”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这是到目前为止,出现的最关键的信息,方之助自己承认了善射,那个放置弓*弩,凶手行凶的房间里,也遗落了他的帕子……

    他的存在感,突然强了起来。

    叶白汀就直接问了:“小方大人可会用弓*弩?”

    方之助也坦率的点了头:“会用。”

    “可擅长?”

    “应该还不错?”

    方之助微笑解释:“下官因未学武,身体强度不高,臂力也不太行,若论射艺,所谓的‘出挑’,也仅仅是和普通人比,当年的同窗,现在的同僚,下官相比尚算不错,但和专精此道之人比,比如锦衣卫,比如边关士兵,就差得远了,哪怕用弓*弩弥补,省些臂力,同指挥使这样的高人仍然比不了,同叶小公子么……倒可小小比试一下,如果小公子见疑,下官可一试。”

    他面带微笑,说话不疾不徐,开的小玩笑也只是活络气氛,不让任何人难堪,分寸感拿捏的其实非常不错,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可叶白汀看到了仇疑青的脸色,好像是不舒服的。

    再联想之前那杯茶……莫非是因为自己?

    前后两次,方之助的行为都带到了自己?

    可又想想不至于啊,他们办案,会和很多相关人打交道,也会问很多人话,仇疑青从没这么小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仇疑青视线凌厉的滑过房间:“说说当时前后时间,你们各自同死者的交集。”

    魏士礼看了看上官,开了口:“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下官请花船酒宴,也邀了樊大人,以表谢意,他的私下生活如何,同谁有仇,下官等皆不知晓,他席间离开时,我们所有人都在,他离开后,两位厂公出去了一趟,唔,这一点,下官其实也很意外,下官同两位厂公并无私交,只是年节走礼来往了两次,不知为何二位会赏面前来,下官亦受宠若惊……”

    “说到这里,下官不得不再抱怨一句,这次的命案,真不是谁同下官有仇么?难得的大好机会,被人祸祸成这样子,下官没办法不气愤,若因此事被人记恨,下官以后的路怎么走!”

    “不过两位厂公应该同下官和尚书大人一样,跟案子没什么相关,只是被连累了。”

    叶白汀:“因何这般笃定?”

    魏士礼就笑了:“两位厂公都是办大事的人,既赏脸来了下官的酒宴,怎会故意砸场子,下下官的脸面? ”

    “之后呢?”

    “下官和我们大人都饮醉了,先后脚出的菡萏阁,下官一进房间就醉死了,花船上应该有姑娘作证?我们大人应该也是如此,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去做‘杀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锦衣卫若于这点上纠结,只怕寻错了方向,必要失望的,不若关注关注别的方向。”

    “魏大人有理,”叶白汀点点头,还真问了,问的是方之助,“小方大人昨日好像没有收到酒宴邀请?”

    “这个……是。”

    方之助看了眼座上的江汲洪:“昨日上官交代了些事让下官去做,当因时叮嘱的比较急,晚上办好时,下官想着第一时间汇报,便不请自来,去了花船。”

    “你去了菡萏阁?”

    “那倒没有,”方之助摇了摇头,“到门口时正好被大人瞧见……”

    “真的是正好被瞧见?”

    沉默片刻,方之助叹了口气:“其实下官觉得其内酒酣畅快,气氛正好,不方便打扰,稍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正好被大人瞧见……也是大人饮醉了,离座被人扶出来。”

    “之后呢?”

    “大人醉的厉害,不小心吐在了下官身上,但并不多,只是有些不雅,走出去不太妥当,下官便就近寻了个房间,进去清理了一下。”

    就近寻了个房间……

    叶白汀心下微转:“你进去时,房间里没人,门也没闩着?”

    方之助摇了摇头:“没有,下官当时敲了门,里头没有声音,感觉是空房,才推了门进去,下官也没想借用太久,用帕子清理完身上东西就会离开,不过这方帕子,下官回来后就找不见了,不知落在了哪里。”

    “方大人对那个房间,可有什么印象?”叶白汀问的仔细,“比如特殊的装饰,入鼻的不一样的味道,或者不应该出现在里面的东西?”

    “小公子的意思是……”

    方之助怔了片刻,似乎明白了这个问题的严肃性,立刻端肃表情,仔细回想:“味道……有点香,是花船上的脂粉香,自上了船之后,这个味道到处都是,房间里有也并不突兀,装饰的话……轻纱色浅,雅致有格调,上面有以金线绣的榴花,一点也不俗,床柱有雕花,柜角有包铜纹饰,桌子是圆桌,铺着团花织锦的桌面,上面没有茶具,放了一只梅瓶,插着一只初绽新荷。”

    “再多的……”方之助摇了摇头,“下官就没印象了,因当时忙着清理,急着离开,并未想过要停留,闷着头进去,只看到了眼前的东西,其它的并没怎么注意。”

    叶白汀有些遗憾,窗边的凶器弓*弩,到底什么时候放过去的,看来还是不能确定:“再之后?”

    方之助:“既然大人醉了,事情无法汇报,下官便只能先回去。”

    “来都来了,怎么不多坐一会?”

    “非下官的场子,太过打扰,反倒让大家都不自在。”

    叶白汀准确抓住了点:“那如果是你的场子呢?小方大人会这花船可熟悉?”

    “很熟,”方之助微笑,“以前去过,常去。”

    很熟,常去……

    叶白汀品了品这话,突然理解了这个时代人们对‘风流’的追捧。于男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私德会被指摘的大事,如果在这种场合表现的好,反而会增添更多的交际魅力,以及想象不到的人脉网络。

    但这不重要,于他而言重要的点只有一个,就是对花船的熟悉度——这位小方大人,嫌疑度又增添了一格。

    ……

    在这之后,叶白汀问了很多问题,不仅是方之助,还包括魏士礼和江汲洪,前二者都很配合,有问必有答,但似乎有意减轻上官压力,一些提及江汲洪的问题,他们也顺便答了,遂整个问话过程,江汲洪是说话最少的。

    最后问他有什么补充,他也摇了头,一脸肃正的说没有,姿态端的稳稳,很有官威,看起来这位尚书大人,在吏部该是说一不二,积威甚重。

    叶白汀和仇离开的时候,江汲洪起身遥送,侍郎魏士礼和郎中方之助很有眼色,走在前面帮忙打帘,只不过魏士礼打的,是仇疑青这边的珠帘,方之助则是叶白汀这边。

    ‘主人家’送客礼仪,见惯了的,本没什么好说,但仇疑青突然拉住叶白汀手腕:“事忙,走快些。”

    叶白汀注意力立刻转移,跟着快步往前走,同时在想,是不是指挥使接到了什么新线索,需得立刻处理……

    完全没看到,旁边打帘之人,这位小方大人的微笑有多秀雅——

    公子如玉,温润端方,也不过如是了。

    第234章 他很会

    “你怎么了?”

    叶白汀发现仇疑青情绪不佳,刚刚那句‘有事要忙,走快些’明显是借口,因为走出户部厅堂这人脚步就慢了,并没有着急赶着做什么事的意思,只是拉他的手,一丝未松。

    仇疑青不可能没听到他的话,但并没有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扣着他的腰,抱他上了马。

    一切似乎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锦衣卫指挥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表情一贯冷峻,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叶白汀知道是不一样的,这男人开心不开心,愉悦或是紧张,他都能感觉到。

    比如此刻,扣在他腰上的手特别紧,迫使他的后背紧紧挨着他的胸膛,天这么热都不露一丝缝隙,好像坐的这么高,玄光跑的这么快,他还能跟个风筝一样,中途能飞走似的。

    “到底怎么了?”叶白汀手伸过去,落在腰间那只大手上。

    仇疑青紧抿着唇:“没怎么。”

    没怎么才怪。

    叶白汀想起方才,那位小方大人给他上茶的时候,回话时戏言箭术比试的时候,仇疑青似乎都很介意,难道是因为这个?可都过去了,刚才出来时也没什么不对……还是其实有,他没注意到?

    “指挥使……醋了?”

    叶白汀问这句话时还有些犹豫,可仇疑青还是不答话,他就明白了,真是因为这个。

    “怎么回事啊指挥使,”他唇角弯起,后背蹭了蹭对方,“就这点自信?我可是北镇抚司仵作,眼光高着呢,哪能随便一个人就能将我唬了去,随便谁都看得上?那位小方大人,可是经常去花船玩的人,我会喜欢这样的?”

    仇疑青这才说了出门口的第一句话:“……他很会。”

    会利用自己的脸,会利用自己的声音,会打造周身气质和氛围,短短时间就能让人亲近,允许他靠近,完全符合燕柔蔓说的,姑娘们会喜欢的样子。

    温柔小意,谦谦君子,恰到好处的声调,话语,动作,包括笑容,一切都很完美,直接比过了魏士礼,明明后者相貌比他出色,自信从容,很有魅力,可时间一久,你的注意力一定会从魏士礼转到这个方之助身上。

    甚至官阶略低,没有存在感,略卑微的姿态,都成了他博人好感的利器。

    叶白汀低笑:“我呢,有点奇怪,不喜欢会的,我就喜欢闷一点的。”

    “……嗯。”

    仇疑青当然知道小仵作不可能喜欢方之助,他的人没那么好骗,但小仵作并不讨厌他。都知道这人喜欢去花船玩乐,见惯风月了,都不反感,可见此人魅力有多大。

    他扣着叶白汀腰的手更紧,轻吻在他发间:“你是我的仵作。”

    “嗯嗯你的,这辈子都不跳槽。”

    叶白汀感觉指挥使有些粘人,拍了拍男人的手,不仅身体往后靠,头也靠到了男人的肩膀,凑到对方耳边,说了很多好听的话,比如……

    “指挥使最好了!宽肩窄腰大长腿,还有八块腹肌,这身材谁能有!”

    “指挥使玩剑的样子特别酷!还能耍枪!武器架上那些东西,什么板斧长鞭长戟,都难不倒你,你在校场练武时特别好看!操练底下小兵好看,出的汗也好看!”

    “指挥使威武伟岸,又心细如发,不管什么细作,什么命案,到你手里都能现形,任凶手手段几何,一点都不用怕!”

    “指挥使不但知道我什么时候冷了,热了,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口味,什么时候无聊了,什么时候闹脾气,还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知道我内心坚定着什么,追逐着什么,对什么事喜欢,对什么事反感,遇到什么事会怎样反应,怎样去想,怎样选择,怎样去做……指挥使理解我的一切,永远都支持我,鼓励我,保护我。”

    “指挥使是北镇抚司的天,是大昭百姓的英雄,也是……我的心上人。”

    不得不说,北镇抚司永不跳槽的仵作很会哄人,前面几句就很好听了,非常敢说,叫人听的脸红心跳,后面几句更了不得,像小猫咪软软肉垫拍在心口,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仇疑青喉头滚了滚:“……嗯。”

    叶白汀坐在前面,看不到身后男人的表情,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反正你最好了,天底下你最好,只你这么好,别人拍马都赶不上!”

    仇疑青将这只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掌心:“只对你好。”

    叶白汀唇角微勾,知道这一波是过去了,指挥使醋劲有点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