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185节

作品:《诏狱第一仵作

    申姜热情高涨,送回来的信里就差拍胸脯,说少爷你瞧好吧,这案子马上就能破了!

    仇疑青的事就更多了,他手上不止这个案子,同时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不知怎的,最近经常需要进宫面圣,叶白汀都有两天没见到人了。

    不过工作忙起来就是这样子,叶白汀习以为常,还一点都不恋爱脑,甚至会忘了某个狗男人的存在。

    嗯,他有真狗子玄风就够了,累了的时候摸摸毛,陪它玩会儿球,瞬间治愈!

    他重新检查了一遍停尸台的尸体,穆郡王和李氏没有更多的发现,倒是在新死的那位老者衣服里,沾着血肉,炸伤比较严重的部分,发现了一小截绿色的丝线。

    叶白汀仔细想了想,那日把所有嫌疑人请回北镇抚司问话,并没有人的衣服或配饰,是绿色的。

    几人随人流裹挟,不小心掉进了护城河,到北镇抚司后,也只是烘干了衣服,锦衣卫并没有准备别的给他们换,堂上他们穿的衣服就是当日自己的衣服,中间不可能有人换过。

    那这截绿色的丝线是从哪里沾到的?

    只看其颜色质地,就知价格不低,绝非这老者所有,难道是跑动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其他人,和案子并没有关系?

    可这个位置……

    叶白汀总感觉哪里不对,仔细将情况记录在验尸格目里,并把这一小截绿色丝线封存,按编号放好。

    阶段性工作刚刚结束,叶白汀走出仵作房,就看到了迎面过来的牛大勇,走得很快,见到他眼睛就是一亮,明显是冲他来的:“怎么了?”

    牛大勇:“少爷,秦艽回来了!”

    秦艽回来了?那就意味着——小贼的事有消息了!

    叶白汀当即转身:“我去看看。”

    走到诏狱牢房的时候,秦艽正在干饭。

    作为有机会带罪立功,能光明正大出去帮锦衣卫做事的人,他和相子安的待遇比一般人犯好多了,过来过去的狱卒及锦衣卫对他们都很照顾,有时候根本不必叶白汀和申姜吩咐,该办的事下边自己就办好了,比如这次秦艽归来,明显是立了功的,不用谁说,狱卒们立刻朝厨下要了肉,端了过来。

    只要是肉,秦艽就不挑,他可以一手抓着酱牛肉,一手啃着大骨头,间或还能瞅空喝两口汤,真正的如风卷残云,饿死鬼投胎。

    叶白汀稍稍顿了一瞬,这人回来衣服那么脏,换都没换,也不知道手洗了没有!让你帮忙干活,又不是不给补贴,不让你吃饭,何必在外头虐待自己?

    相子安一点都不心疼,慢悠悠摇着扇子,在一边挑剔:“啧啧啧,你看看你这吃相,得亏没胡子,不然不知道丑成什么德性,咱们少爷这么精灵,这么娇仙的人物,身边怎么可以有你那么丑的人。”

    “呵。”

    秦艽根本不说话,狠狠咬了一口肉骨头,汁水瞬间飙溅过去,跟暗器一样。

    相子安赶紧把扇子挡到脸前:“傻大个你干什么!”

    正好瞧见叶白汀自远处过来,他立刻告状:“少爷你看他!粗鲁,无礼,有辱斯文!下回再有事,您别叫他,叫在下去!”

    秦艽冷笑:“就你这小白脸,这小身板,他还没到地头,就给人弄死了。”

    相子安狐狸眼一吊:“瞧不起谁呢?在下脑子值一万贯!随便动个嘴,忽悠哄劝,不对,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有无数你这样的蠢货为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信不信!”

    秦艽:“你有那本事,怎么还在这里蹲牢狱?”

    相子安:“你天天吹牛吹上天,不也在这里没出去!”

    “我那是不想,不是不能。”

    “在下也一样!”

    叶白汀:……

    其实他也很纳闷:“北镇抚司既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就可以照规矩,在外面院子自由行走,需要出北镇抚司大门也不是不可以,严明理由,按规矩申请即可,外面也不是没给你们安排房间,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 ”

    相子安手里转着扇柄,开开合合:“外面花花世界,也就是那个样子,早晚能看,出了这里,再想进来未必方便,少爷不必担心,我们心里有数,姓秦的你别吃了!少爷都来了!”

    今日牢房有些过于安静,除了对面牢里的石蜜,旁边都没有人,不知是被调走问话,还是有别的安排,总之说话很安全。

    就算旁边有人也没关系,这里的人犯出不去,就算听到了什么,也只能在这里讨论,或者烂在肚子里,不会对案情带来任何影响。

    秦艽风卷残云的吃完肉,开始擦手:“这回还真叫我找着点东西,那个小贼,你们抓不抓都行,我反复试探过,基本确定,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接了单子,干这几单活,下单的主顾对技术水平要求不高,连点都帮忙踩好了,什么地方,什么环境,什么时候方便,东西拿到了放在哪,他只要去,就能干成,他照单拿钱,雇主是谁也并不知道……”

    叶白汀感觉有些新奇:“那他做了多少单,每次都送去那个荒院?”

    秦艽摇了摇头:“他一共干了六单,前两次是别的街道,方便易找,就是人有点多,雇主让他把东西放在路边的箱子里,两次过后,应该是没出什么事,算是建立了信任,才更改地点,送去荒院。 ”

    “他们之间怎么联系?”

    “约定暗号,放置纸条。”

    “纸条呢?”

    “看过即焚,没有留。”

    “那这种单子……是在哪里接的?”

    “黑市。”

    “黑市?”叶白汀头一回听到这个,“你们这行当的,黑市?”

    秦艽点了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在哪个行当混,就得讲哪个行当的规矩,我们的黑市非常隐密,非行当里的人不能进,要验身的,地点也是流动的,暗号随时会变,隐退的人想回来,都得费些功夫,何况外人?当官的肯定是不知道的,我们防的就是当官的,但下单规矩不一样,操作上……我不能说太多,总之就是,有非常苛刻的保密措施,雇主不知道执行任务的是谁,执行任务的更不可能知道雇主是谁,除非他们私下有了别的交易,约定见面,总之我试探了很多次,这个小贼真就是安安分分接单上工,什么都不知道,锦衣卫就算抓他回来,也问不出东西,雇主问不到,黑市的信息,更不可能。”

    “但那个琉璃作坊就有些可疑。”

    秦艽顿了顿,道:“小贼喝了酒,同我交心,说干活的时候曾经犯过一个大失误,弄出了特别大的响动,他当时以为自己一定死在那里了,不可能不暴露,但结果是没有人来……我让他仔细想说了当时情况,那个作坊我也去过,怎么分析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弄出那么大动静还没扔过来,生生纵着他,让他把琉璃碎偷走——我怀疑作坊里头有人,根本就什么都知道,且在帮他创造条件。”

    “就是不知道是老板娘,还是其他人了。”

    叶白汀若有所思,如果是曾三娘,知道这件事,甚至一手安排,那为什么转头又报了官,把小贼卖了?除了她,还有谁,能轻易打进琉璃坊,随时出入,干预这些事?

    “更多的细节怕得锦衣卫查,我知道的只有这些,”秦艽话音一转,“这个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另一个——有雇主挂了火药的买卖,还有人真敢接了。”

    叶白汀瞬间想起仇疑青说过的话,有关‘火药失窃’一事:“有人雇了你们行当的人,去偷火药?”

    秦艽点点头:“不错。这种东西,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军方管控严格,我们也不会随便动作,敢挂这单子的雇主绝不是一般人,敢接这单子的,呵。”

    叶白汀:“你知道是谁?”

    秦艽一脸‘这不是基本操作’的骄傲:“道上规矩,我不能卖他。”

    相子安:……

    那你说个屁啊。

    秦艽:“不过你们偶尔有空了,可以往南边逛逛,榆钱胡同,往里第三家,王寡妇的酒铺子,晚上戌时二刻到亥时初,或许会有好运气,碰到一个六指。”

    叶白汀沉默了。

    这叫不能卖?时间地点身体特征具体到了这个程度,还没卖?

    秦艽一脸深沉:“道上的规矩,我得守,还望少爷谅解,这人是谁,我不能告诉你。”

    叶白汀:“……行。”

    秦艽:“这个六指非常精明,早前就和雇主搭上了线,只有他知道挂偷火药任务的人是谁。”

    叶白汀:“你放心,我们一定抓住他,不让这条线索掉了。”

    秦艽:“我可没提醒你。”

    叶白汀:“是。”

    秦艽见碗里还有肉汤,又端起来,一口饮尽。

    他进来诏狱,从没忘记自己是谁,是做什么的,但盗亦有道,入行时,他的师父就教过他,他们只是学手艺,凭手艺吃饭,不能祸国殃民,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东西可以适当玩乐,进几回牢狱也没什么,不需要有那么多节操,有些事却纵死,也不能做。

    天下太平,家国昌盛,百姓富足,他们也能有口吃的,若是国破家亡,人们都活不下去了,他们只会更不好过。

    叛国之人;身涉朝政党争,军需粮草,什么都不管不顾,眼里只看得到钱的人——他不承认是这行的兄弟。

    这边话刚说的差不多,外头牛大勇又跑过来传话了,这回了不得,出大事了,吕兴明死了!

    叶白汀赶紧走出诏狱,换了身衣服,仇疑青就到了:“准备好了?随我走。”

    “嗯。”

    趁着出门这几步路,叶白汀把秦艽那边打探到的消息迅速分享给了仇疑青。

    仇疑青伸手,把副将郑英叫了过来,吩咐了几件事,大约是部署抓人,安排完,才又带着叶白汀往外走:“今日表现不错,记你一功。”

    叶白汀:“明明是秦艽表现不错。”

    “你也有。”

    仇疑青根本没有给小仵作拒绝的机会,吹了哨音把玄光叫来,揽住他的腰就上了马:“别动,我们得尽快赶过去。”

    叶白汀:……

    你都掳上来了,我还有机会跑吗!

    二人迅速赶到现场,申姜已经到了,他最近正在怀疑吕兴明,赶过来的非常快,封锁现场也很麻利,见指挥使和少爷过来,立刻上前禀报:“死亡现场是吕兴明的书房,看起来像是正在制作小圆球的时候,发生意外,不慎被炸死……”

    叶白汀走进书房,看到现场十分杂乱,东西散落一地,的确好些小玩意,小车子小房子小人,木工拼建的,草编藤造的,什么样式都有,让人眼花缭乱,死者胸口破了个洞,炸伤非常明显,体表烧伤也肉眼可见,看起来相当惨烈。

    申姜引着二人往里走:“少爷您来看,他是不是正在做小圆球的途中,发生了意外?”

    走近了,看得更清楚,死者的手被炸得血肉模糊,仅剩的部位和胸口,脸上,都有大量琉璃碎,地上不远,是小圆球爆炸后留下的残骸……

    “还有这里,”申姜拉开左前方架子下的柜子,又掀起地面一块地砖,“有图纸,琉璃碎和火药。”

    叶白汀却蹙了眉,问申姜:“这里之前你应该来过?可曾发现图纸和火药?”

    “没有,”申姜想了想,还真没有任何痕迹,“可能当时是藏起来了?这些东西这么重要,想来不会随便放,比如地砖底下,我确实也没注意到,难道……这些东西有问题?”

    仇疑青却知道叶白汀在想什么:“习惯不对。”

    申姜:“什么习惯?”

    叶白汀指着房间:“你看他的东西摆设,大都分类别放置,木头做的东西,草编的东西,陶瓷的东西,摆放在不同的位置,大分类后又有小分类,高的,矮的,圆的,方的,不用同途的,全都有自己的归处,不然这么多东西,怎么方便查找?”

    申姜想起之前来过这里的观察和感受,少爷说的不错,但这些少爷都没见过,房间里的东西也挺多被炸飞了,少爷怎么知道的?

    叶白汀从他睁大的眼睛里看出了疑惑,指了指地上散落的东西:“可从爆炸点分析抛物线,推测原本的放置地点。”

    再说,小圆球的威力有限,柜子上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被炸飞了,飘飞的纸张想要估算,可能要困难一些,有重量的东西,就方便观察多了。

    要制作小圆球,图纸和火药都得用,以及其它辅助物件,比如琉璃碎,比如一定量的木头,照申姜指出来的方向,辅助物件都在同一个位置。

    叶白汀提醒申姜:“这些东西为什么放在这个抽屉里?”

    随着摆放东西显然很有自己的规矩,为什么通通塞到了这里?

    申姜:“因为这里正好空着?”

    仇疑青已经打开右边的抽屉:“这里也空着。”

    叶白汀看了看门:“但左边,是别人走进来,最方便最顺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