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150节

作品:《诏狱第一仵作

    而且那茶壶冲脸来的啊!户部的人黑了心了!

    有一样东西比他更快。

    ‘咻’的一声,从防炭气,开了的窗子缝那边,飞过来一个小东西,速度又快又急,力道控制精准,轻轻撞了下茶壶斜边颈肚的位置,半空中的茶壶并没有碎掉,而是转了个圈,往斜里转着,落在了空白的地上,‘啪’一声,没碎,只是裂了个小口子,茶水从里头慢慢流出来,湿了地面……

    谁也没伤着!

    好俊的功夫!窗子就开了那么点,竟然能看得那么准,还能打的这么准!

    再看那砸了茶壶的小东西,众人更沉默了,半掌大小,黑底金字,上书一个大大的‘仇’字,锦衣卫的牌子,谁认不出来?还有这个‘仇’字,来人是谁,猜都不用猜了。

    厂公富力行更是闭了闭眼,眼观鼻鼻关心,一句话都不说了。

    先前他有些奇怪,缘何叶白汀和申姜来的如此突兀,问的问题还杂七杂八,看起来跟案子毫无关系,就像随口瞎问的,一定有什么小动作,不成想,想要掩护的,竟然是这个‘大耗子’?

    很快,有脚步声自远及近而来,玄素的皂靴,深青的劲装,衣角水纹一样的滑开,大长腿摆动之间尽显气势,腰背到肩膀的线条流畅完美,身影昂藏伟岸,鬓角刀裁,眉目凝星,一个人能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不是仇疑青是谁?

    来人身份不一般,所有人不说话,户部尚书也是要起身接待,表个态的:“未知指挥使造访,万某有失远迎。”

    仇疑青根本没理他,眼皮往下一撇,滑过地上正在漏水的茶壶:“谁砸的?”

    赵兴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吓得直哆嗦:“下官……下官一时失手,实非有意……”

    万承运就皱了眉:“指挥使私闯户部,来了便要问我官员的罪,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仇疑青刀锋一般的刮骨视线就转向了他:“欺负本使的人,问过本使了么?”

    赵兴德:“下官冤枉!下官没有啊——”

    万承运眉头皱的更深。

    这时候,申姜已经把地上那块,指挥使的牌子捡起来,擦干净,递过来给了仇疑青,仇疑青重新收好,走到叶白汀身边,把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叶白汀知他担心自己,房间里这么多人,不太好说话,可两个人离得距离近啊,趁着别人看不见,他突然握住了仇疑青的手,还用小手指在对方掌心,轻轻挠了挠。

    仇疑青:……

    指挥使反应太慢,也不给个回应,叶白汀又屈指,还用上了随时注意修剪,长得不怎么长指甲,又挠了挠仇疑青,示意自己没事,别紧张,真的。

    仇疑青不但掌心微痒,心尖也有点痒,喉头也有点痒,就像被调皮的猫儿勾住了非要玩耍,怎么也拒绝不了,他干脆大手一握,攥住了叶白汀的手。

    叶白汀:……

    指挥使没说话,但那个眼神,他看的懂:安分些。

    我这是为了谁!虽然今天是闹上门了,但闹的目的是为了破案,为了正事,而不是为了闹啊!你人都来了,显是事办的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掩护,那就别闹大了啊,别人要非得较真,咱们怕倒是不怕,可不会浪费时间吗!有那点功夫,去排查搜证不好吗!

    仇疑青似乎直到现在,才看到富力行:“厂公也在。”

    富力行:……

    中年太监再次搬出八百年不变的假笑脸:“这不是巧了么?先是叶小先生,指挥使也来了。”

    比起阴阳怪气的本事,仇疑青也不缺,视线往下一转,看到他端着的空茶盏上:“喝茶呢?”

    富力行只能继续假笑:“户部这茶……倒还不错。”

    谁稀罕这破玩意儿,宫里的好茶他难道喝的少了?他倒是想走来着,你的人让么!

    仇疑青似乎连场面话都不愿意多说,懒得寒暄应酬,看向叶白汀:“可都问完了?”

    叶白汀清咳一声,看向跪在地上的赵兴德:“去年腊月二十三这天,你们户部的人,都在做什么?”

    赵兴德有点畏惧仇疑青的眼神,不敢抬头看,细想了想,腊月二十三,不就是小年?

    “那日过节,都在自己家吧……李光济不太爱交际,听说在家里闷了一天,看看书,喝喝小酒,蒋宜青好像出门游玩了,晚上才归家,万大人和邓大人家大业大,家里客人很多,下官想说过去拜访,都没办法坐下聊一聊……”

    叶白汀听完,看向仇疑青:“问完了,走吧。”

    众人:……

    你这是真心想问的问题么!怎么看怎么像敷衍!是‘大耗子’的事办完了,你就可以走了是吧!

    管别人怎么想,仇疑青当然对自家小仵作没意见:“走。”

    结果刚刚走到门口,档房的林彬拎着打扫的工具过来了,应该是听到了刚刚房间里传出的碎瓷声音,觉得没人管不像话,他走的有点急,就不小心撞到了仇疑青。

    “对不住……”

    按理仇疑青没那么轻易被他撞到,可仇疑青身边还有叶白汀,门口又不大,护着人呢,总免不了自己,别人又不是恶意行刺,他也不好随便就动刀动暗器的。

    但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叶白汀看的很清楚,林彬就是冲着仇疑青来的,上回在户部大厅,林彬说要给仇疑青倒茶,就似有似无想要触碰仇疑青,现在还来?

    反应迟钝的,例如申姜,什么都没察觉出来,眼神厉的,例如厂公富力行,一下子就瞧出来了,这个年轻男人肤白腰细,一脸清纯无辜,跟他找的那卖花少年有什么区别?

    叶白汀趁着这个瞬间,不但仔细观察了林彬,视线还往后,往邓华奇万承运赵兴德三人身上,重点注意了下,看能不能看出其它端倪……

    仇疑青就没这么温柔了,见人戳在面前不走,绣春刀鞘一摆,就把人划拉到了一边。

    林彬是个不会武功的小年轻,腰细身弱的,哪经得起他这一扒拉,踉跄几步,偏到一边,被万承运扶住了:“小心些。”

    赵兴德把人拉过来,站好了:“你怎么办事的,眼睛长哪了!指挥使你都敢撞,还不快道歉!”

    林彬赶紧跪下,或者说不跪也得跪,好像是腿伤着了,站不稳:“小人知错……实非故意,只是听到声响,外面郎官们又都在忙,便想着过来帮着收拾一下,谁这就不小心……”

    他跪着时腿都在打颤,一边小心翼翼说话,一边倔强的硬撑着,让谁看都觉得十分可怜,但凡说一句重话都是不应该。

    仇疑青冷笑一声,看向万承运:“你们户部的人,都是这做派?”

    视线滑过去时,似有似无的,在申姜身上落了一下。

    申姜直觉紧腰提气挺胸脯,以示表率,瞧瞧我们北镇抚司,锦衣卫们都是这样的精气神!绝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活儿,都看到了没有!

    还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大声清咳了两下,视线环视一周,相当睥睨——都看我!看我!!

    跪在地上的林彬:……

    被挑衅指着鼻子问的万承运:……

    仇疑青根本不等人家答话,带着叶白汀和申姜就走了,外头的锦衣卫水流一样,分列出队,跟着离开,就说那训练有素的步调,就足够让人叹服。

    万承运:……

    总觉得自己输了。

    富力行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万大人啊,您看这事办的,不是咱家不想帮忙,这北镇抚司为了查案,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了,万大人还是心里有个数,多多努力提防的好,若有万一——你知道怎么找咱家。”

    叶白汀三人离开户部,走到大街上,外面天已暗,倦鸟归林,暮色沉沉,街边店铺已经挂上了灯笼,隐隐照亮前方的路。

    终于走远了些,叶白汀就没忍住,问仇疑青:“你要寻的东西,可到手了?”

    没想到仇疑青也没忍住,与他同时开了口:“你想问的话,可问到了?”

    二人齐齐一怔,脚步微顿,四目相对,又同时点了点头。

    申姜:……

    什,什么东西?什么叫你想找的东西?你想问的话?

    他愣了了下,品了品两个人的眼神,面对面的感觉,明白了,户部闹一趟,这两位一个给一个打掩护,一个给一个撑腰,一个拿到了东西,一个问到了线索……

    “和着就我……真情实感的吵了个架?”

    他没打算发声的,奈何心里过于震惊,一个没搂住,自言自语的话就说了出来。

    叶白汀和仇疑青同时转身,眸底也是相似的睥睨,或者嫌弃:“你以为呢?”

    不过申姜今日的表现刚刚好,那一屋子人精,他所有的动作表情不似作伪,别人第一时间就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基本已经没用了,申姜又轴又憨还听话,就理直气壮的拦着,你能怎么样?最后真拦不了了,仇疑青那边估计也完事了,他能不避讳,大剌剌出现,就不怕被发现……

    少爷心情还不错,抬头看着茫茫夜色,唇角勾起:“今夜,大概会很漫长了。”

    仇疑青颌首:“得备壶好茶。”

    叶白汀:“还要一顿饱饭。”

    仇疑青:“酒只能以后饮了。”

    申姜挠了挠后脑勺:“不是,你们……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啊!

    叶白汀和仇疑青视线转向他:“申百户今夜大约要加班了。”

    “可能回不了家。”

    申姜:……

    我就多嘴问这一句!

    行叭,加班就加班,他早习惯了……

    三人加班的地点还是娇少爷的暖阁。

    申姜升了百户,有自己的班房,不和人共用,地方也不小,可是很冷清,除了换衣服小憩,他基本不往那边去,仇疑青身为指挥使,就更有自己的房间了,在北镇抚司头一份,空间宽敞,内里洁净,每天都有人专门打扫香薰,但他也基本不睡觉,换完衣服就走,相对而言,还是叶白汀这里安逸舒适,倒不是新旧的问题,好像只要他在,这里不管宽不宽敞,整不整齐,看着就是舒服,顺眼,连狗子这两个月都养成了个习惯,每天一大早起来,还没训练呢,得先跑过来看一眼,看少爷在不在,闻闻味,放了心,再回去……

    饱饭倒是没什么难度,就算是深夜,北镇抚司的灶也不会全熄,总要留一个的,今晚运气不错,厨房做了酸汤肥牛,不管配饭配面都美味适口,小菜也不错,三人话不多,吃的很快。

    边上红泥小炉上煮着水,水开了,扑哧扑哧的顶着水壶盖,仇疑青大手一伸,也不怕烫,顺手就沏了茶,等叶白汀饭吃完,茶也沏好了,温度微微有些烫口,喝起来却刚刚好,暖心暖胃。

    “我们来捋一下案情吧。”

    叶白汀之前为捋案情方便,让下面杂役想办法,给他打造了一个小木板,带支架的,平时不用支起来靠墙放着,要用了,打开一站,就是一个小黑板,不,小白板。

    因毛笔写上去不方便,下面专门送来了炭笔,木板材质也很特殊,稍稍有些粗糙,写了字容易擦掉,写在纸上的用小钉子摁上去也行,留不下太多痕迹。

    “先是对案件相关人的初印象——”

    叶白汀在小白板上写出了几个名字,万承运,邓华奇,赵兴德,蒋宜青,李光济……死者管修竹和孟南星,并排写在最中间的位置。

    他刚一落笔,申姜就有些看不过去,少爷这手小狗爪子字……

    “还是我来吧。”

    他自告奋勇,一脸积极,叶白汀不好打击,就将笔给了他,自己做回暖炕上,案几边,捧起茶水,啜了一口,仇疑青顺手推了盘点心过来,甚至往他嘴里塞了一小颗,让他尝。

    申姜:……

    算了,谁叫咱脑子不如别人好使呢?

    “先是万承运,”叶白汀看着小白板上他的名字,道,“位高,威严,家世背景不错,手腕能力也不错,管理下属很有一套,似乎所有人都很服他。”

    仇疑青:“邓华奇,背后家世庞大,看起来不求上进,甚至在户部不怎么出现,却没有人敢质疑他,对付他,他的视线焦点,在外部官场更多一些,可若户部有事,沾到了他,他一定有能力解决。”

    没能力,他的家人也有能力。

    上司都开始分析了,申姜也不能闲着,一边用小字在各个名字附近添加关键词,一边跟着分析:“赵兴德……油滑世故,长袖善舞?和那个蒋宜青一样,要是蒋宜青仕途顺畅,到了他这年纪,估计跟他差不多,孟南星……长得好,字不错,但有意低调,没什么存在感,李光济就更不行了,胆小懦弱,一堆公务挤到他这,都不知道拒绝的,管修竹就不一样了,看起来相貌堂堂,爱笑没脾气,实则是个硬骨头,脾气很有执拗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