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59节

作品:《诏狱第一仵作

    当着宇安帝的面,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互相推卸责任,言辞凿凿,反正就是对方工作没做到位,不关我的事,期间拉帮结派,各自寻找帮手帮忙开脱,不知怎的,竟还牵扯到了东厂,说东关街出的事,东厂距离那么近,为何没派人帮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东厂公公们不在,他们的身份也不能参加早朝,可他们有‘交好’的官员啊,当然要站出来说话,祸水东引,不,祸水西引——

    “要是这么说,西厂还管着宫造内务呢,临近年节,这爆竹药材,哪个不该关注不该采办,知道这些事,好像也是应当应份的?”

    先帝在时,东厂独大,直接向皇上负责,几乎被喂成了当时的尤贵妃,现在的尤太贵妃私有财产,西厂避其锋芒,无处可依,转投了当时的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脚下,在今上继位前后,算是帮了些忙立了些功,才重新和东厂分庭抗礼,谁都不怕谁,又谁都不服谁。

    新帝继位,朝廷格局改写,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都低调了下来,没惹出过什么大事,似乎怎么着,宇安帝都得给个面子。

    ……

    叶白汀被申姜请去了暖阁,桌上小吃一水摆开,都是精致好看,味道不错,分量也不太大的。

    申百户捋了捋被火燎焦的发梢,口沫横飞的,和娇少爷八卦早朝的事。

    叶白汀:……

    “百户好厉害的消息来源,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蹲人官袍底下了?”

    “说的那么难听,”申姜看看左右,小声道,“不是我,是别人蹲了,转述给我的!”

    叶白汀睨着他:“所以?”

    申姜拍桌,眉飞色舞:“所以我实在太好奇,都等不及散朝了,少爷你快同我分析分析,咱们这回,瞧谁的热闹?城兵马司,还是京兆尹?不然是东厂?西厂?”

    “嗐,这说白了,其实就两拨人,五城兵马司受过太皇太后的恩,京兆尹扒扒裙带关系,托的是尤太贵妃的福,两拨都找过咱们锦衣卫的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谁倒霉我都开心!”

    叶白汀顿了顿:“倒霉?”

    “是啊!”申姜想起以前的场面就乐,“他们撕起来可好看了,你以前没见过,这回好好瞧瞧!就比如药材铺爆炸这件事,现场可乱可严重,这两拨人谁扛了都得不了好,查吧,你怎么查?现场哪哪都是人,从哪个追起?你草草结束,说是意外,别人不服,说你包庇犯罪,就是人为,你怎么说?你能拿出反驳得了所有人的证据?你说不是意外,要从头彻查,那查谁不查谁?现场那老多人,谁都可疑,烧成那德行,就算有证据也烧光了,栽赃都没头绪,你就算起早贪黑,查到过年也不一定有结果,可别人盯着这个呢,回头参你一本,说你办事不利,你倒不倒霉?”

    “那恭喜申百户了。”

    “啊?”申姜大眼迷茫,你在说什么?

    “百户大人要忙起来了,”叶白汀亲手执壶,倒了一杯茶,推到申姜面前,“这桩倒霉事,估计得落到你们锦衣卫头上。”

    申姜手一哆嗦,差点烫到:“啥玩意儿?凭什么落到我们锦衣卫头上!”

    叶白汀表情淡漠:“你不是说了,这互相推诿的,其实就两拨人?照眼下局势,宫里那两位娘娘都是长辈,又都没故意惹事,皇上得给些面子,不管是暂时得罪不起,还是有意震慑,皇上都得找个合适又能干的人办了这差事。时下在京城官场,谁风头正盛?”

    申姜倒抽了口凉气。

    那肯定是他们指挥使!接连两桩大案,连环凶杀,乌香链条,被指挥使破的惊天地泣鬼神……好吧,娇少爷居功甚伟,可别人不知道啊,别人只知道指挥使仇疑青,逻辑缜密,破案好手,这回虽是火灾,但要查清楚事实经过,也算查案,细一想,可不就对口了!

    “不要啊——老子们要办也办正经案子,谁要搞这种净会扯皮的事!”

    申百户万万没想到,他就是想吃个瓜,最后竟然要吃到自己身上?

    “不行,”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圈,“还不如去叫场操练打架呢,这事不能管,少爷你快点想想办法——”

    叶白汀斜了眼:“你是猪脑子?我一个小小仵作,还能支使得了朝廷大事?”

    猪,猪脑子……

    好久没有被骂的这么直白了,申姜有点没反应过来。

    叶白汀顿了顿:“便是能,现在也晚了。”

    申姜:…………

    你骂我也就算了,你还自己夸自己?

    “那少爷……努努力?”

    话音未落,就听到北镇抚司大门打开的声音,一个穿着青色太监服的老太监捧着檀木盒子走在前边,背后一水的小太监伏腰快步,训练有素。

    “圣旨到——”

    竟然这么快来传旨了!

    申姜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生无可恋。

    就是这么巧,指挥使在这节骨眼上回司了!一身飞鱼蟒服,风尘仆仆,身上肃杀气氛未去,眉挑冷锋,眸藏锐芒,看谁一眼都能冻的人牙疼!

    既然碰到了,当然得接旨。

    “臣仇疑青,接旨!”

    “昨日辰时,东关街许记药铺爆炸起火,死伤者众,其因不明,着锦衣卫即刻前往勘查,理清明由,速速处理上报——钦此!”

    “臣仇疑青,领命!”

    传旨公公知道接下来会很忙,也没多留,把圣旨交给仇疑青,笑眯眯的和他寒暄了两句,就带着人离开了。

    仇疑青转过身,就开始在北镇抚司点人——

    申姜赶紧从暖阁里冲出来:“我——属下昨日去过起火点,愿同往!”

    嘴里说着嫌弃,身体却很诚实。

    仇疑青点了头,视线越过百户,看到了叶白汀:“可要一起?”

    叶白汀稍稍有些惊讶,指了指自己:“我?可以么?”

    这要出去就不是在北镇抚司行动自由的事了,可是走到外面去的!

    仇疑青见他没拒绝:“随本使来。”

    能出去当然好,叶白汀立刻拢了拢衣服,走到仇疑青面前。

    仇疑青已经迅速点好了人,侧过头问叶白汀:“可会骑马?”

    叶白汀诚实的摇了摇头:“不会。”

    “无妨。”仇疑青直接手伸向他的腰,将人揽住,往身边一勾一托,放到了自己的马上,“可与本使同骑。”

    突然旋转的视角,突然拔高的高度,叶白汀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勒紧了仇疑青的脖子。

    要不说人家能干指挥使呢,别人被这么一勒,不说惨叫,至少呼吸急促,生理性激动,仇疑青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放松。

    叶白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分了,动作太过激,赶紧松开双手:“抱,抱歉。”

    仇疑青揽住他的腰:“放松,相信我。”

    叶白汀:“……嗯。”

    仇疑青双腿一夹马腹,马就跑了出去:“不会太久,一会儿就好,腿不会疼的。”

    叶白汀:……

    我知道你在尽可能的安慰我,可是这话是不是有点……不许多想,集中精力,马上要办案了!

    过来这么久,这是第一次看到外面的风景。

    昨日初雪已经停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并不大,持续的也并不久,地上连积雪都没有留下,远远看去,只有高高树梢和无人打扰的屋顶积了薄薄一层没有化,与其说是白色,倒不如说是透明的冰色。

    冬日天冷,街上百姓没那么多,但几乎每间铺子都开着门,有声音传出来,有当街做小吃卖的,柴火正旺,热气氤氲,似乎能暖了整个冬天。

    街上百姓们对飞鱼服已经很熟悉了,看到就知道是锦衣卫办事,也有人认得指挥使那张脸,可今天的指挥使有点不一样,怀里好像……抱了个少年?

    少年长什么样子,马跑得太快,没看清,就感觉皮肤特别白,跟块嫩豆腐似的,就算是刷一下飞过,也能留下好深的印象,还有这清脆的铃声……少年手上戴了小铃铛?

    也不知什么质地做的,这般清脆好听。

    叶白汀没觉得腿疼,马儿颠的……也还好,就是风太硬,像小刀子割似的,有点受不了,下意识往仇疑青身上靠。

    仇疑青自始至终表情都没变过,眼神扫都没扫他一眼,披风却不知怎的一振一抖,盖到了身前,刚好拢住了叶白汀。

    申姜也骑了马,跟在后面,本来不觉得有什么,锦衣卫办事,遇到意外的时候,共骑不算新鲜,他和别人一起骑过马,别人也曾求他带一带,一起骑过他的马,指挥使也不能免俗,他就亲眼见到过,三个月前,指挥使刚上任没多久,有一天遇到刺杀,有个伤兵的马死了,他让那个伤兵横趴在马前,将人带了回来。

    可前头这两个人身影……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并没什么暧昧气氛,也不见任何多余动作,可娇少爷靠在指挥使的身前,娇气又依恋,指挥使牢牢扣住人的腰,霸道又充满占有欲……

    不能想不能想,申姜用力摇头,正事要紧!

    很快到了地方,没等叶白汀愁怎么下马,仇疑青大手一扣一揽,就把人给带了下来。

    发生爆炸的地点是许记药材铺,在东关街正街,门面不算大,往里走面积却不小,除了前方的坐诊堂,后边有药房,中间还有一个大院子,用来切晒各种药材,最后面是库房。

    现在铺子几乎全部被烧掉,只能靠残留痕迹辨认这里大约是什么地方,作为什么功能使用,四处一片焦黑,损毁的很厉害。

    见锦衣卫过来,药材铺掌柜赶紧过来招呼,头上还包着绷带,表情看起来凄惨极了,差点张嘴就要哭:“今天白日的,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这么放火,是要搞死我们啊,求求大人,一定要把那贼人找出来!”

    仇疑青挑眉:“有人放火?”

    掌柜红着眼,愤愤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我们这是药材铺,前头有座堂大夫,后头就是库房,这药材都是要经过晒干炮制才好保存,我们这寻常最注意的事就是得干燥,通风,一点火星子都不能有,从伙计到小工,每个人都耳提面命,大家都很注意,断断不会发生这种意外!”

    “还有昨天那声音,‘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一样,跟雷劈过来似的,不仅声音响亮,动静还特别大,房子都跟着震的动了,之后才是起了火,火烧的还特别快,轰一声从前到后,哪哪都是!这要不是别人蓄意纵火,还放了什么助燃之物,哪能有这效果!”

    “丧良心啊!想着年节了,大家都难过,我给他们义诊施药,积福消灾,他们却要害我!”

    叶白汀一边听着掌柜的话,一边往里走,随时注意着,不要和仇疑青离开太远。

    申姜昨天来过,正好指给他看:“这里,看到没?损毁尤其严重,应该是爆炸点,掌柜说的还真没错,这回的火,真像有问题……怎么跟那间爆竹铺子似的?”

    叶白汀仔细看圈院子,转头问:“尸体呢?”

    “请随小人来——”一个帮工过来引路。

    申姜手掩在唇间,同娇少爷解释:“这不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一直在撕么?伤者重要,就先转移走了,天气冷,尸体又不怕坏,先抬在了隔壁邻居清出来的柴房……咱们得快点,外头死者家属们都在要人呢。”

    到了柴房,内有死者八人,一字排开,五男三女,两位老者,六个壮年,每个人身上都伴有不同程度的烧伤烧焦,有人折了胳膊,有人肩膀被烧没了,有人半张脸血肉模糊,能看到白森森的牙齿。

    看上去惨极了。

    “我先看看。”叶白汀掏出随手带着的手段,仔细戴好,走上前细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仇疑青(眼神深):会骑马吗?▼_▼

    叶白汀(茫然):不会。(⊙_⊙)

    仇疑青(稳如老狗):随本使去房间。▼_▼

    没多久,房间里传来不正常的喘息声,以及现在会了吗,会了会了的暧昧私语。

    第53章 本使的眼光一向很好

    叶白汀俯身检验死者,柴房安静无声,隐隐能闻到烧焦的味道,木头的,布匹的,味道奇怪的药材的,以及……人肉的,气味一言难尽。

    他全然不受打扰,面色认真严肃,从左到右,一个个尸体看过去,白色手套很快沾上不同程度的炭灰油脂,颜色越来越重,和他过于白皙的肤色比起来,越来越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