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22节

作品:《诏狱第一仵作

    为什么不让他说话!真让这姓布的狗比得逞了可就坏了!

    下—刻,他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仇疑青开了口:“—证二供三押,缺—不可,北镇抚司什么规矩,你都忘了?”

    声音之疏冷,眼神之寒霜,能冻的人当场僵住。

    布松良喉头微抖:“可……”

    仇疑青目敛寒芒:“哦,有人教过你别的。”

    布松良咬了咬牙,跪下磕头:“卑职入职之前,卫所王千户有交代,说锦衣卫重在效率……”

    仇疑青直接截了他的话:“你唤我什么?”

    布松良:“指挥使大人。”

    “你也知道我是指挥使了,”仇疑青冷嗤—声,“卫所千户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本使面前提?”

    布松良瞬间闭嘴。

    锦衣卫本是军事编制,历经朝廷变革,最初的样子就早变了,如今没有南镇抚司,只有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坐镇者也不再是千户,而是锦衣卫的最高官职,指挥使,锦衣卫所有职内任务,指挥使皆可过问,上有京城十二卫,包括金吾卫羽林卫府卫,下有五军都督府所有卫所,包括在京的左右督军,在外的外省督军卫所,都在指挥使辖下,拿—个卫所千户名头来吓唬指挥使,是嫌命长么?

    “嗒——”

    仇疑青茶盏甩在桌上,视线环顾四周:“这北镇抚司,本使早已立下规矩——靠实力说话!小旗里,谁自认本事高过长官,可越级挑战;刑房中,谁觉自己绩效最高,待遇配不上,可表现给本使看;仵作房,谁自认技术出色,不可或缺,亦可直接比拼;包括本使自己,谁有胆子敢挑战就来,只要你不怕死的难看——”

    “今乃多事之秋,外贼为祸,皇上求贤若渴,不拘—格降人才,我北镇抚司亦是,不希望人才埋没,可若有人心怀不轨,贪财冒功,尸位素餐,胆子比本事大,可别怪本使不留情面!”

    —句话说的布松良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

    申姜却热血沸腾,差点要抓住娇少爷摇晃,看到了么!你的机会来了!

    岂知下—刻仇疑青就看了过来,盯着手上宣纸:“你手上东西——递上来。”

    申姜僵住了。

    这……是娇少爷事先写好的问题,问供的细节和排序,这狗爪子字,除了他估计别人也认不出来,怎好给指挥使看?

    可没办法,头非得要啊!人巴巴看着要啊!

    申姜硬着头皮,把宣纸递了上去。

    仇疑青拿到手,眉头就是—挑:“你写的?”这几乎是他进来以后最大的表情了,可见这手字,委实令人震撼。

    申姜咳了两声,心说不能让指挥使知道娇少爷的存在,刚想点头应,又想起……他们可是每月都有述职报告的!指挥使见过他的字!

    只得咬牙:“今日……属下有些累,就耍了懒,叫手下代劳执笔……”

    仇疑青:“你这手下——”

    申姜头皮发紧,怎样?

    “胆子不小,这么大的宣纸,都装不下他。”

    “这……哈哈,”申姜视线小心掠过叶白,干笑,“他就这点不好,属下老是骂他。”

    仇疑青又道:“娄氏方才的话,你不服?”

    申姜:“不服!”

    仇疑青:“你可继续问。”

    申姜又懵了,他怎么知道怎么问!娇少爷没说,宣纸又让您老人家拿走了!你俩是不是—块耍我啊!

    仇疑青下巴指了指叶白汀:“他可是你手下?写这字的人?似有话讲。”

    申姜把珠子转了转,立刻就把娇少爷给卖了:“对,就是他!”

    反正出来前也做了伪装,娇少爷穿的是小兵制服,还绑了战裙的,可布松良还在场——

    他刚—看过去,布松良就阴阴回嘴了:“申总旗,我劝你不要为了报复我,故意歪曲事实啊。”

    “吵死了,”仇疑青似乎听够了布松良的话,打了个响指,指挥副将郑英,“让他闭嘴。”

    布松良立刻被按倒在地,嘴里塞了块布,再也说不出话。

    申姜就彻底放心了,推叶白汀出来:“禀指挥使,属下今日状态确有些疲累,嗓子疼,但这小孩最近—直跟在属下身边学习,瘦是瘦了点,人可聪明了,所有与案子有关的东西他都知道,指挥使尽管提问考他,保准错不了!”

    叶白汀被推出来,只好朝仇疑青行礼。

    仇疑青从头到脚看了他—遍,目光和那日—样挑剔:“挑食这般不好治?”

    叶白汀:……

    我知道我瘦了,能不能别拿这个梗人身攻击了,谢谢!

    “放心大胆的问话,”仇疑青手中转着杯盏,眼档流淌过星芒,似笑非笑,“案子破了,本使让你上官给你买糖。”

    申姜立刻站了个正步,拍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买最好的糖!”

    叶白汀:……

    有病吧你们!谁要吃糖了?我是个小孩吗还要用糖哄着才干活儿?

    还有谁说吃糖就可以治挑食了?你这脑回路是人工铲的吗这么骚!

    第26章 海王的鱼很多

    之前的问供过程,叶白汀注意力一直很集中,观察着所有嫌疑人的表情变化,看申姜布松良的问题对现场气氛的微妙影响,思考仇疑青的位置和诉求,每个动作,每句话下藏的是怎样的潜台词……

    拜布松良搅局的福,所有人反应都很大,唯他心无旁骛,看得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仇疑青八成知道他,之前那番话,大半是说给他听的,罪还是功,人家心里有数。要是他猜错了,仇疑青不知道,那更好,直接混过去就行。

    而今最紧要的是破案……真相,值得被尊重!

    “敢不从命!”叶白汀照着锦衣卫小兵的要求,朝仇疑青行礼。

    这人既然敢让他问,他就敢问个清楚!

    他往前几步,走到昌弘文面前,修眉扬起,目光灼灼:“敢问昌大人,一样的温和性子,为何旁人说死者昌弘武是老实人,老好人,言及你,只说脾气好? ”

    昌弘文似乎还没有从妻子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神情有些慢:“这……本官如何得知?”他叹了口气,“世人大都对官者尊敬,不把本官往低里言说,许是因此?”

    叶白汀不敢苟同:“大人此话差矣,‘旁人’是一个集体,对你的认知来自你的外在表现,所有人对你的评价都是性格好,温柔和善,却没一个人说你是老好人——那一定是你做了不是那么‘老好人’的事,你脾气好,常笑,却不一定愿意被欺负,被占便宜。昌大人,你都做了些什么?”

    昌弘文苦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罢了,本官不管你和本官妻子有什么关系,你非要让本官替妻子顶罪,也是可以的。 ”

    他深情的看向娄氏:“我不悔。”

    娄氏立刻慌了,膝行两步,抓住叶白汀的衣角:“不是的,求您别冤枉妾身夫君,一切都是妾身做的,是妾身杀了人啊!”

    叶白汀眼梢垂下,眸底有似有似无的悲悯:“昌大人这十数年挑中蓄养的人,不止本案三个死者吧——娄氏,是不是也是其中一个?”

    房间陡然一静,所有人视线齐齐看向娄氏,娄氏脸色瞬间苍白,抓着叶白汀衣角的手垂了下来。

    叶白汀看着她:“一个自小失恃,养在继母眼皮子下,被重重礼教规矩裹挟,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小姑娘,想要的东西不敢要,不想要的东西不敢拒绝,姐妹们争锋永远在背锅,连下人都得罪不起,从未尝过半分温暖,活的孤寂绝望又无助……多完美的样本,是不是?”

    他顿了顿,转向昌弘文:“把这个小姑娘娶回家,纵容大环境孤立她,虐待她,对她不好,独独你对她温柔包容,言语体贴……她怎会不沦陷?一步一步,你加剧并重复这种生活环境,把她改造成你的乖娃娃,她就能帮你做很多很多事,你做什么,她不会管,没有要求,没有问题,一旦哪日真相大白,查到你头上,你还可以轻易把她推出去,替你顶罪,就像——今日这样。”

    “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这样的作品除了你,谁都创造不出来?”

    申姜惊的差点掉了下巴,凶手竟然是他……娄氏竟然也是受害者!

    他难以置信的扒拉了扒拉桌上的宣纸,上面都是他最近两日查到的证据,什么印着娄氏小印的东西,娄氏买的烟松纱,娄氏亲自在点心铺子里买了杏仁干果,还有不在场证明,所有人都说得清楚,就她说不清……样样都是对她不利的证据!

    这么大的网,这么铁的证,原来都是昌弘文搞出来的障眼法么!

    昌弘文当然不会认,他还生气了,袖子一甩,怒发冲冠:“本官不知这位小大人是谁,竟在此信口雌黄,罗织污蔑,北镇抚司就是这么办案的么!”

    他直勾勾看向座上仇疑青,仇疑青却并没有说话,态度摆明了,就是纵容。

    叶白汀唇角勾起,伸手为他鼓掌:“昌大人方才的反应真不错,实乃教科书级别的展现,让叶某叹为观止,您不是脾气向来温和,从不在人前生气发火的么?怎么,被叶某说中了?恼羞成怒?”

    昌弘文倒抽一口气:“是你欺人太甚!”

    叶白汀手抄进袖子:“叶某不才,于研究人表情方面有些心得,方才申总旗问话案情,你妻娄氏表情迷茫,明显一无所知,点到你昌家名时她还十分震惊,提及死者梁维对你存在性幻想,她直接僵住,看向你的眼神十分不对——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吧?”

    昌弘文表情冷漠:“这个问题你得问她本人,本官说过了,本官不是凶手,没有杀人。”

    叶白汀并未转向娄氏,继续盯着他:“布松良指娄氏为凶手时,她怕的很,你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对她说,‘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说‘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呢’,说‘要是你承认,会被依法判处死刑,永远也回不了家了’……凡此种种,有何深意?真的是安慰她,让她别怕?”

    “还是点明了,提醒她——没错,就是我干的,人是我杀的,你反口不认罪,我就会被抓走;家里还有孩子未成人,谁对他们来说更重要,只会哭的没用的你,还是当官的我;杀人偿命,你认了罪就会被处死,干脆利落,没有痛苦……你在示意她替你顶罪,若是真心爱你,必须这么做,你在威胁她,如果不这么做,日后倒霉的除了她,还有她生下来的孩子!”

    昌弘文:“本官没——”

    叶白汀脸色端肃:“昌弘文!你可知道,过往经历种种,娄氏整颗心早已寄托你身,愿为你付出所有,知你有难,怎会不为你顶罪?你根本不必这般逼她,多做多错,反而证实了你的罪行!”

    昌弘文眼瞳陡然一缩:“你们……故意的?”

    莫非刚刚一切,那申姜布松良,都是在演戏钓鱼?

    叶白汀眼梢微扬:“你能用妻子迷惑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她迷惑你?还有昌大人,你方才,可是说错话了。”

    昌弘文瞬间闭嘴,意识到自己被套了。

    “束手垂眸,视线转移——”叶白汀微笑,“昌大人,你慌了。”

    昌弘文视线直直盯过来,又阴又凶,充满压迫力:“办案,可得讲证据,小大人,你们指挥使刚刚说过的话,这便忘了?”

    叶白汀笑容更大:“哦,昌大人要证据啊,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便早给你了啊。”

    昌弘文心头一跳。

    叶白汀往娄氏的方向走了一步,下巴抬得高高:“娄氏说但凡她派人去梁家铺子采买,烟松纱总是有货,该是看着你的面子吧?昌家主母库房里虽有几箱烟松纱,比起你昌大人的私库,还是小巫见大巫啊,此纱于你,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昌弘文眯了眼。

    叶白汀又道:“昌大人只记得杀了弟弟要把毒物和换下的衣服藏起来,怎么忘了处理你那一库房的烟松纱?哦,我想起来了,那是梁维的爱意,你很享受,不舍得?”

    “你胡说八——”

    “你非要脱了昌弘武的衣服,不是因为什么刮伤,血迹,是因为那件衣服也是烟松纱做的吧?”叶白汀往前一步,“你知道我们查梁维的案子,烟松纱很敏感,不想两桩案子被联系到一起,所以给他换了,是么?”

    “那日你见我们问了你们府上所有人的受伤情况,谁都有,就你没有,你是不是很得意?”

    申姜:……

    原来娇少爷早就知道了!故意不点明,还让他照着这个线查,是想放松凶手警惕么!可怜他这个跑腿的,为了确定这一项,还委屈自己偷偷去看了昌弘文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