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泛黄的书卷出现的刹那,让戴九恍惚之间回到了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叶葳蕤曾以戴九母亲性命要挟,逼迫戴九父亲献出手中的长生秘卷,然而将这一卷献出后,叶葳蕤却并没有依言放过山庄之人。

    叶葳蕤用尽各种手段折磨戴九的父母,怎奈二人情深意重,就算饱受折磨也一言不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恳求叶葳蕤能高抬贵手留下对方的性命。

    叶葳蕤恶狠狠的吐出一句话:“你们温情脉脉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当戴九依依不舍的从陈鹤君家中返回时,山庄已是一片火海。

    一身红衣的叶葳蕤立于冲天大火之中,血珠从她的剑锋之下滑落到尘土之中。忽然,她转过头望向戴九,嘴角却噙着残忍而愉悦的笑意。

    在看到戴九的瞬间,叶葳蕤将两个头颅扔到了戴九面前。

    正是他的父母。

    叶葳蕤来到戴九身边,在瑟瑟发抖的戴九身边俯下身来,轻声细语:“我就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快快长大,我等你来为他们报仇雪恨。”

    说罢,叶葳蕤竟狂笑而去。

    红衣女魔立于冲天大火之中,三十年来一直是戴九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仇恨与痛苦无休止的折磨着他,戴九未曾有一天忘记。

    而悲剧一旦开始,就绝不会轻易停止。只有在吮够了所有人的鲜血后,这红衣恶魔才会餍足的安眠。

    陈鹤君年少失怙,由父亲一手抚养长大。陈鹤君之父又是戴九父亲的挚友,得知消息后连夜赶来安葬了好友夫妇二人,之后毅然前往他化自在宫寻仇。

    一叶扁舟载着男人的身影离去,而那身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茫茫水雾之中。

    这是陈鹤君最后一次看见父亲。

    叶葳蕤与戴九有不共戴天之仇,陈鹤君亦然。

    戴九从未想过酿成一切灾难的书卷会再次回到他手中。低头摩挲着泛黄破旧的书卷,戴九一言不发。

    他抬起头来,望着沈楼主的双眼,郑重无比的问道:“长生秘卷本是武林至宝,先生既然得到了,又为何还给我?”

    似是早就料到会被如此质问一般,沈楼主神色不改,坦然答道:“长生之术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传闻,我从未信过。”说到此处,沈楼主目露一丝嘲讽:“叶葳蕤追求长生反倒断送了性命,求长生却意外殒命,长生何来?她之执念不过为人添了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

    “我寻求长生秘卷本意不在长生,而在救人。”沈楼主话锋一转,沉声道来:“一名挚友之子自小寒毒入体,多年来我遍寻名医,却始终未能祛除病根。机缘巧合下我听闻长生秘卷之中恰好记载了治病之法。这才前来一试。

    “所求之物既然不在贵庄保存的那卷之中,还不如顺水推舟,物归原主。”

    戴九点点头,虽然与此人认识不久,他却已被此人气量折服。接着戴九又追问道:“那先生可否找到了治病之法?”

    沈楼主眼神沉了下去,缓缓摇头道:“叶葳蕤这些年来煞费苦心集齐了这七部,翻阅之时我才发现第七部却残缺了一部分,而这缺失的一部分恰好记载着我所求的救人之术。”

    戴九遗憾道:“那真是不巧。”

    “无妨。”那人一笑,全然不把此事挂在心上:“事在人为,既然叶葳蕤能集齐七卷,我自然也能找到残缺的部分。”

    戴九有意交结此人,便开口道:“不过若是我听闻缺失部分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先生。”

    沈楼主闻言,拱手一礼:“既然如此,那真是谢谢英雄了。”

    “先生将这女魔的首级带来,自是于我有恩,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沈楼主与戴九相视一笑。

    这时戴九缓缓阖上双目,将秘卷放在了手心之中。下一刻,他的双手猝然发力,只听一声巨响,不堪一击的脆弱书页瞬间碎裂。

    只见漫天飞舞的书页如同枯叶,立于其中的戴九对惊讶的众人说道:“一切争端不幸因它而起,今日由我来斩断这因缘!”

    戴九语气之中既有怨怼却也有几分坦然。沈楼主见到戴九的毁书之举一开始亦是目露惊讶之色,然而他很快就恢复了昔日的镇定,点头赞许道:“这样也好。”说罢他望了一眼天边的曙色,拱手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行一步了,诸位,请。”

    离去之时,沈楼主突然被戴九叫住,戴九一脸真挚:“还未曾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沈楼主微微一笑:“若是来日有缘重逢,到那时我自会报上姓名。”

    眼见对方不愿自报姓名,戴九也不再强求,拱手道:“既然如此,还望先生多保重,以待来日再见。”

    沈楼主点点头:“山高水远,诸位有缘再见了。”语毕,他便翩然而去。

    众人目送此人离开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方烈尚未有所反应,就见戴九一个箭步冲了到了发出声音的陈鹤君身边,关切的问道:“鹤儿,你怎幺样,身体哪里不舒服?”

    此时陈鹤君面色苍白,身体无力的倚靠在戴九身边,一时间只能摇头咳了几声作为回答。戴九见状立刻握住他的手腕,随后就将精纯的内力灌入陈鹤君心脉之中。半晌,陈鹤君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血色。

    眼看陈鹤君转危为安,心急如焚的戴九这才勉强安下心来。

    “阿九你莫要担心,”虽然渐渐恢复了气力,但陈鹤君依旧虚弱无力,为了不使戴九担心,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安慰道:“只要让我找个僻静的地方调息几天就好了,倒是你,可有哪里受伤?”

    戴九将陈鹤君紧紧抱在怀中,怜惜道:“明明是我害你涉险重伤,你却先问我哪里受伤,你这家伙……”

    陈鹤君轻轻拍了拍恋人的手背:“我说过了,我是不会放任你一人冒险的,不过你真的好狠心,”陈鹤君抓住戴九的手,凝视着对方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丝愠怒:“竟然忍心抛下我一人孤身离开。”

    “我向天发誓再也不会了!”戴九再次抱住陈鹤君,情之所至,竟不由自主的哽咽了起来:“以后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上你!”

    戴九捧住陈鹤君的脸,摩挲着对方的脸颊:“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只见二人眼神交织在一处,不用语言,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就能道出心中万种柔情。

    这重逢场面本应催人泪下,可方烈却还是不合时宜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平日里他九哥一个不拘小节的糙汉,今日却破天荒的柔情款款起来,人前人后差异之大实在让方烈吃不消。在此互诉衷肠之时,其余二人也觉得此时旁观的他们实在是多余。就在他们转身偷偷溜走时,听到声响的陈鹤君却抬起头来。看到是方烈三人,陈鹤君讶异道:“阿烈,你们怎幺来了?”

    方烈不得已只能留下来,好在陈鹤君停止了抚摸九哥胡子拉碴的脸,没有继续煽情下去。方烈才有机会将一路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知给了陈鹤君。

    听罢,陈鹤君抬眼凝视着戴九,轻声问道:“阿九,那女人真的死了?”

    戴九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头颅。

    美艳如斯,绝无可能是别人。

    确认后的陈鹤君叹了口气。

    他与戴九二人的恩怨皆了,心中的执念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倏然间,陈鹤君抓住戴九的手,眼神之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阿九,我们回家。”

    然而让陈鹤君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戴九竟然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