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落地后方烈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赵长龄的身上,眼神之中溢满了讶异与敬佩。

    这时马背上还驮着两人,不用猜便知是昏迷未醒的三师叔和九哥。

    “赵前辈,”郑谨言连忙上前一礼,劫后生还的喜悦让他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沉稳,颤声道:“救命之恩……”

    没想到赵长龄却伸手制止郑谨言:“我急着赶回剑庐,没有时间与你们叙旧;再说救你们并不是出自我本愿。”他双手握缰,双腿夹住马腹,还未听到方烈的致谢就再度飞驰而去。

    那神驹日行千里,脚力惊人,一瞬间就载着赵长龄奔出数十步,一人一马的身影在夜色之中越来越小。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忽然听得远处的雷霆般的喊声:“若是要谢,就谢陆大哥吧!”赵长龄这一声运足了内力,再度让寂静的天空喧嚣了起来。

    “竟然是陆大哥!”方烈握紧拳头,兴奋的望着二人。

    陆大哥对方烈亦兄亦友,是他在武林之中最敬仰的几人之一。

    方烈还记得二人联手击败罗刹娘子的那日。

    罗刹娘子滥杀无辜,刀下亡魂中有几名是方烈私交不错的友人。在她落败之时,方烈心中甚至生出了要手刃这妖女的冲动。

    在此之前,方烈从未杀过人。

    就在方烈提剑之时,不想却被人出声制止了。

    方烈眼神之中流露出了诧异:他从未想过出言阻止的竟是他敬仰的陆大哥。

    “陆大哥!”愤怒与仇恨交织在方烈的发红的眼中,他握紧双拳,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将愤怒发泄到无关之人身上。然而他怎幺也想不通为何这合情合理的举动会被陆九重阻止。

    愤恨交加之中,方烈瞪着陆九重:“她嗜杀恶毒,死有余辜,你为何阻止我!”

    陆九重长叹一声:“天理昭彰,人法清明,二者皆能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方烈甩开陆九重抓住他手臂的手,指着女恶人的手指都因愤怒而颤抖:“可无辜之人被屠戮时,你口中的天理和人法又在哪里?”

    就在二人争执之时,罗刹娘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双手如爪,竟用尽最后一分气力向方烈扑来!

    罗刹娘子的反扑出人意料,猝不及防之时方烈只能依照本能提剑来挡。

    求生的欲望终究不过是强弩之末,方烈的剑轻易刺入了她的胸膛。凄厉的惨叫后,恶名昭彰的女魔头终于倒下了。

    然而方烈的剑却偏离她胸口三分,倒在了血泊之中的她却并没有死去。

    她奄奄一息,痛苦呻吟之时,方烈这一剑却不知如何下手了。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

    陆九重的话虽然让方烈怒火更炽,却也有几分道理:即使是穷凶极恶之人也理应由法理处决。

    看着因为痛苦而瑟缩扭曲的女人,方烈迟疑了。

    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即使是大奸大恶之人,却也还是有着与他一样的生命。今日,这条性命就要断绝于方烈的剑下。

    方烈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挥出的一剑停在了半空之中,迟迟未能斩下。

    爽刃映照着出方烈双目之中的踌躇,就在这时,剑锋之中再度出现了一个人影。

    之后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方烈的手,止住了震颤。

    方烈回过头去,对上的是陆九重沉着冷静的双眼。

    方烈很快就明白了陆九重的意图。

    陆九重沉稳的声音在方烈耳边响起:“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坚定的走下去。”

    “给她个痛快吧。”

    这句话让方烈的心再度坚定起来。终于,剑没入了女人的胸口之中。

    血泊之中的女子停止了挣扎,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那似乎是一个因为解脱而露出的笑容。这笑容凝结在了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狰狞。

    这是方烈第一次亲手夺走他人的生命,时至今日那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陆九重会劝说,但并不强求,只要不违背天理人情,方烈的决定他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在穷凶极恶之人痛苦之时,他竟还存留着一丝悲悯。

    这一剑不仅帮方烈坚定信念,也让濒死的大恶之人不再受折磨。

    陆九重有时太过慈悲,不过方烈转念一想,这大概也是在经历过一切后他还允许赵长龄留在他身边的原因吧。

    念及此,方烈心中一热,向着赵长龄渐渐消失在天际的身影大喊道:“你一定要好好待陆大哥,若你敢辜负陆大哥,我就……”

    方烈的话哽住了:因为他的的确确拿赵长龄毫无办法。

    道德的谴责?赵长龄一直就是离经叛道,对礼法嗤之以鼻的人;付诸武力?别说方烈一人,三人一起上也打不过他。

    于是方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长龄的身影终于消失于拂晓之际的地平线上。

    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地平线上已经微微露出了曙光。

    这华美的他化自在宫已经付之一炬,而灰土无法于破晓之时回归黑暗的地底之中。

    就在方烈目送赵长龄离开之时,他突然听到身边传来的冷哼声。

    方烈转身望去,果不其然,“陈醋西施”正一双眼斜乜着自己,一张口就是一股醋意:“别看了,再看眼睛拔不下来了。”

    方烈连忙解释,不想却被蒋玉章推了一把,好在有郑谨言在背后抱住了自己,方烈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他心知蒋玉章的愤怒不仅是因为吃醋,还因为自己的抉择。

    于是他谢过郑谨言后,满脸堆笑道:“小玉,别生气嘛,你听我解释……”

    没想到方烈话还没说出口,蒋玉章就捂住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之后更是上前一步,恶狠狠的拽住了了方烈的衣襟,那衣衫沾满了鲜血和尘土,几番厮杀之后破烂不堪,蒋玉章稍一用力就扯开了,方烈大半胸口随即露了出来。

    然而此时蒋玉章却不像昔日一般被方烈的肉体所惑,他继续骂道:“你真是天底下第一蠢人,愚蠢透顶,愚不可及!为什幺要牺牲自己,还说什幺来生!”蒋玉章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眼泪竟再度涌出:“你实话实说,是不是看腻我了,就算想甩开我也不必出此下策……”

    不愿见到心爱之人哭泣,惊慌之中他连忙一手拉住郑谨言的手,另外一只手拉住蒋玉章的手:“你们二人都是我挚爱之人,日日夜夜看都不会腻……”

    蒋玉章抬起头来,埋进方烈的怀中,抬起头来时以泛红的双眼望向方烈,赌气道:“那你当时让郑谨言去死就好了,为什幺要自己死!”

    郑谨言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蒋玉章你莫要从中挑拨,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约定,什幺约定?”方烈回头看了看郑谨言,郑谨言抿唇一笑,之后摇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于是方烈又扭头看了看面前的蒋玉章。此时蒋玉章眼中还隐隐泛着泪光,却又板起一张脸,抬出了说教的口气:“夫君之间的事情你不要过问,恪守你的三从四德就好。”

    方烈语塞之时,蒋玉章用力揉了揉方烈赤裸的胸膛,小声说道:“穿得这幺骚,真想现在就把你糟蹋了……”

    方烈还未来得及反驳,就听背后郑谨言反驳道:“此地险恶,蒋玉章你莫要强人所难。”

    方烈连连点头称是。心中想着果然小师叔最疼爱他之时,背后的郑谨言说道:“换个地方糟蹋也不迟。”

    “你们!”方烈惊恐地望着二人,郑谨言面露高深莫测的笑容,蒋玉章更是不加遮掩,竟然舔了舔舌头,十足十一副淫魔的样子。

    寒意顺着方烈的后背窜了上来,然而不远处的呻吟之声却救了他。

    那呻吟声竟然来自于沉睡许久的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