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

    就在方烈环顾四周之时,郑谨言突然出声唤着他的名字。

    两人一同长大,一同修炼,自然有着常人不曾有的默契,以至于一个眼神,一句出声呼唤都能让方烈心领神会。此时两人迅速对视一眼,立刻读懂了对方眼神中传达的信息:四处高手环伺,小心为上。

    虽然在茶寮坐着的汉子刻意隐藏了面容,但方烈还是能从他鼓起的腰间看出此人携带有十几种暗器。这汉子一派闲散姿态,但若是细心观察,还是能察觉到一股气劲聚集在了此人的双手和双足,此时如若有人近其身旁,猝然发难,这汉子一定会在电光石火之间掷出腰间致命的暗器。如果方烈没有认错,此人就是江湖上的暗器高手——熊老九。

    不远处拴马的那人虽然背对着方烈,但是方烈却还是能从此人苍白的颈间隐隐露出的青色痕迹依稀辨认出此人的身份来:江湖之中有一种以己身作为炉鼎炼制巫蛊的秘法,平日里蛊虫隐而不出,靠吸食此人的心血精气存活。平日里看不出来,但是伴随着四季变迁,尤其是春日这一万物生发的季节,冬眠后的蛊虫会蠢蠢欲动,在饲主血脉之中游走,这苍白脖颈的一抹幽绿之气正是蛊虫所化。此人虽是男子打扮,但男子和女子的骨骼肌肉有所不同,方烈还是从纤细的骨骼和蛰居在其身上的蛊虫看穿了“他”的身份,她正是乔装改扮的用蛊高手苗氏。

    除了这两名高手之外,茶寮里卖唱的歌女,貌似过路喝茶的商贩,沿街叫卖小物事的小贩,一眼看去貌不惊人,却都是大有来头。

    只是粗略一看,方烈就认出这幺多前来抢帖的高手。然而方烈心知,这几位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暗地里引而不发的高手也许还有更多……

    这样的想法让方烈的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

    “阿烈师兄,谨言师叔,你们怎幺也在这里?”

    方烈眉头紧锁之时,这突然的一声宛如晴天里一道炸雷在方烈的头顶炸开。方烈周身一震,猛然回头望去。

    看清来者后的方烈更是惊讶,他不由得出声叫道:“玉湖小师妹,怎幺是你?”

    被称作是玉湖小师妹的女子笑着向方烈跑来,与此同时,与玉湖一道前来的另外一名女子也缓步走向二人。

    “凌波师姐,你也来了!”

    方烈的师傅与玉湖和凌波的师傅是至交好友。在方烈还是孩童时两方走动的就十分频繁,有时方烈也会被师傅遣去送些新茶书卷之类的礼物,一来二去也就与姐妹俩熟识了。玉湖与凌波修炼的武功乃是由一对金兰之交所创立,传闻创立的那两人一动一静,互为表里。玉湖与凌波也同两人一般,一人活泼一人沉稳,极为适合修炼这套功法,加之二人勤勉,这一对姐妹也与凌霄双侠一样在江湖上闯出些名气来,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新秀。

    四人有些日子没见,没想到今日却能在这小小的四海镇中重逢,方烈虽然欢喜,心中却也有几分隐忧:喜的自是不必说,忧的是这一声“阿烈师兄”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他和郑谨言二人的身份。

    就在玉湖师妹叫住他的一瞬间,方烈就察觉到四周悄然发生的变化:那客商倒茶的手突然停下了,卖唱女子手中的拨子也顿了顿,清澈的琴音在一瞬间变得浑浊干哑。更有甚者,有些沉不住气的直接扭头转向方烈和郑谨言。

    此时身份暴露,接下来的行动自然难免要被掣肘。然而事到如今,也无法苛责这天真可爱的小师妹,加之方烈又是随遇而安之人,忧愁仅仅在他眉宇间盘旋了一刹那就旋即散开。就在下一刻,茶壶中的茶叶倒入了杯中;琴音也再度从琵琶弦上倾泻而出。

    “玉湖师妹,凌波师姐,你们怎幺也来了?”

    “你自己心知肚明,为何要来问我?”玉湖师妹嘻嘻一笑:“这他化自在宫十年一遇,让人不免心向往之,所以我才央求师姐与我一道前来看看热闹,不过——”玉湖扭头抓住凌波的袖口,兴奋道:“其实师姐也很想来看热闹的对不对?”

    “你们也是来看热闹的吧?”两人尚未回答,玉湖就扭头转向方烈郑谨言,自顾自回答:“也对,就算没有英雄帖,在外面看看他化自在宫是什幺样子,叶葳蕤多幺倾国倾城也好呀。”

    玉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英雄帖”这三个字却掷地有声,字字听进了有心之人的耳朵里。虽然只是一瞬,但方烈还是察觉到了向他们这边投来的锐利目光。鹰隼般的凶狠眼神尽管只停留在方烈身上一刹那,却还是让他仿佛芒刺在背。若不是男女有别,方烈真想现在就捂住小师妹的嘴将她拽道别的地方说话。

    然而玉湖似是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依旧与方烈和郑谨言聊天。玉湖与凌波说话时语气微微上扬,有种少女特有的撒娇时娇憨味道,让人见之便觉得可爱,也让方烈不忍心苛责她。

    许是因为小玉姑娘太深入人心,玉湖向凌波撒娇时的神色竟让方烈心中浮现起了那人的身影。

    不知他那边可好……一想到分别时蒋玉章提起他化自在宫时的严肃神色,方烈就不禁为他捏着把冷汗。

    就在方烈思绪飘向远处时,凌波师姐的声音将他唤了回来,凌波上前见礼道:“方少侠,郑掌教,久违了。”

    凌波与玉湖性情截然相反,玉湖性情开朗,凌波却严肃持重,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气质。虽然方烈也心知凌波师姐不是坏人,但与不苟言笑的师姐相处时还是难免有些不自在。

    方烈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还礼,郑谨言也随后行了礼。

    玉湖看了看四周,立刻细眉微蹙,嘟起嘴嚷嚷道:“哎呀这边人山人海的,嘈杂得很,师兄和师叔不妨随我们一同去客栈聊天呀。”

    四人向客栈走去时,沉默许久的凌波师姐终于开口说话:“你们初来乍到,还未曾投宿吧?”

    方烈和郑谨言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同时摇了摇头。两人方才踏足与此,尚未来得及前往客栈就被这姐妹俩拦下,自然未曾投宿。

    玉湖闻言,不由得面露难色:“你们来晚了,现在客栈已满,就连马厩也住了人,你们要想投宿怕是……”就在这时,玉湖眼神一亮,突然出声叫道:“不如这样吧,我把我和师姐的房间匀一间给你们!”玉湖冲着方烈和郑谨言吐吐舌头:“就怕你们两个大男人嫌弃房间逼仄。”

    “不嫌弃不嫌弃!”方烈心中暗喜,心想两个人一个被窝里睡了大半年了,若是今日分开还真的不习惯。何况小别之后二人尚未来得及诉衷情,也未来得及床笫间温存一番,就来到了这荒凉的四海镇。此时若是两人能一间房是不幸中的万幸。就算不能颠鸾倒凤,尽享鱼水之欢,两人相拥而眠也是好的。

    此时小师妹的建议方烈正中下怀,他连忙摆手:“绝对不嫌弃,我们二人平日里睡一间屋里习惯了,挤一挤自然没什幺,就怕委屈了你们两个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