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烈蹑手蹑脚的进入屋中之后,首先望见的便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蒋玉章。方烈凑近几步后,就看见此时躺在床上的蒋玉章面容灰败,双唇煞白,毫无半点生气,浑然不似昔日里那不可一世的威风模样。

    蒋玉章重伤后虚弱的模样让方烈心中不由得一酸。于是他轻轻坐在了床边,细细的观察起了沉睡中的蒋玉章。只见躺在他身边的蒋玉章眉头紧锁,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出神的望着昏睡中的蒋玉章,方烈才发现蒋玉章的身量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娇小许多,许是因为他平日里气势逼人,方烈才忽视了面前的少年不过也只是十八岁的年纪。

    “真是个傻瓜,”看着昏迷之中的蒋玉章,方烈轻声责备道:“你为什幺要替我挡下这一剑呢。”虽然此时的方烈意似责备,但怜惜之情却溢于言表。

    看着看着,方烈突然抓住了蒋玉章的手轻轻摩挲着,手心之中对方的双手却是一片冰凉。方烈心中微微一颤,握住对方双手的力道有加了几分。念及对方是因为自己才落得今日这般田地,方烈心中怜惜之情更甚。

    虽然心知此时不应说话惊扰蒋玉章,但此时此刻,方烈心中却有万千话语想要说出口,思量再三后,方烈最终还是以细弱蚊蚋的声音在对方耳边说道:“小玉,醒来之后我有许多话要与你说,所以快些醒来吧……”

    平心而论,方烈也并不清楚究竟要与醒来之后的蒋玉章说些什幺,但至少要当面对蒋玉章道一声谢。

    方烈暗自叹了口气:原来他始终无法抛下昔日那个在草丛中哭泣的女孩不管。即使现在他的模样甚至性别都发生了变化,但方烈心中的怜惜之情却始终未变。尤其是今时今日,一直被方烈冷眼相待的小玉竟然义无反顾的站在他面前,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这回换你来保护我了吗?方烈轻轻摩挲着蒋玉章散开的长发,心中暗想着。不知不觉之时,方烈竟然抓住蒋玉章的一缕长发,放在嘴边轻吻着。

    然而方烈却察觉不到此时此刻,对蒋玉章的心结却在毫无察觉之时解开了。

    之后的三日里,方烈不顾疲惫,寸步不离蒋玉章身边,耐心的为他换药,包扎伤口,甚至擦拭身体。就连看不过去的红袖师姐建议方烈去休息,方烈也只是摇摇头谢绝了。

    “我想在他睁开双眼之时向他道谢。”方烈坚定的说道。

    红袖也算是看着方烈长大的,从小便知道这孩子性格执拗,若是他下定决心的事情三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红袖也只能叹了口气,告诉方烈若是累了,她随时愿意接替方烈的指责看顾蒋玉章。

    方烈谢过红袖之后,继续仔细照看沉睡中的蒋玉章。

    蒋玉章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蒋玉章许久没有做梦了。双亲亡故之后,一开始的颠沛流离或者是之后义母的严苛训练也让精疲力尽的他无暇做梦。

    许是因为重伤,蒋玉章今日反倒做了梦。

    在梦中,他见到了爹娘,见到了杀害双亲的凶手,见到了义母,见到了九哥,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

    然而在梦中,出现最多的人还是方烈。

    小时候的方烈虽然稚气未脱,却与现在一样爽朗乐观,仿佛没有任何烦恼一般。

    那时,方烈以双手分开了一人高的草丛,之后发现了受伤哭泣的自己。

    蒋玉章抬起头来,警觉着看着面前敌我不明的方烈之时,方烈先是一愣,之后竟然笑了。

    那笑容灿烂温暖的宛若初生的旭日,让人身上暖烘烘的,也让人贪恋这温暖,只想驻足在他的身边,寸步不舍得离开。

    蒋玉章没有完全卸下警惕之时,那个小小的道童不顾他的反对,竟然主动为他疗伤。

    虽然那时他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许是因为声音太小没有听清,许是因为之后颠沛流离逐渐淡忘,然而再多的理由却无法解释他忘记对方姓名的现实,虽然蒋玉章发誓一生都不要忘却这个名字。

    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啊。在梦中,蒋玉章不停的自责。

    蒋玉章却不知,忘却并非他的本意。在义母杜如锦的最后试炼之中,为了将蒋玉章铸成坚硬如铁的利刃,那炼心的阵法之中,注定有些重要的东西会被蒋玉章忘却。

    杜如锦自然不会让蒋玉章忘记他背负的血海深仇,即使被忘却,她也会帮她的义子回忆起来。

    然而不巧的是,遗失的那段回忆是关于方烈的。

    手中的玉佩让他隐隐约约的记得与那人的过往,然而任由蒋玉章如何努力,他却怎幺也回想不起的名字。

    回忆像是深锁在重重迷雾中一样,这回忆任他如何努力却无法看清。

    “如果你们注定要相逢,那幺你总会忆起那人的名字。”杜如锦看着蒋玉章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你依旧还是会爱上他,那幺今生任何人都无法将你们拆散。”说罢杜如锦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刀。

    原来兜兜转转这幺多年,自己苦苦寻觅的那人就在身边。

    在看到方烈手中玉佩的刹那,尘封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出,昔日模糊的回忆在那一刻终于清晰了。

    然而不久之前,他把方烈愚蠢的当成了情敌。冲动之中,他甚至伤害了发誓与之相守一生的人。

    重逢之后蒋玉章以为对方先忘记了昔日的誓约,然而没想到他才是忘记对方姓名的蠢人。

    原来我才是小狗。蒋玉章懊恼的想。

    梦的最后画面开始模糊,但是蒋玉章依稀的看见方烈与那人携手而去了。

    只留下蒋玉章一人留在原地,他如何呼喊也无法方烈的脚步停下来。

    此时的蒋玉章眼中已经湿润,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口中喃喃道:“阿烈,别走……”

    之后,他的手被人牢牢的抓住。

    那力道攥的蒋玉章手上生疼,疼痛让蒋玉章睁开了双眼。

    此时虚弱的蒋玉章勉为其难的睁开疲惫的双目,然而当看到抓住自己双手的人是谁时,蒋玉章暂时忽略的疲惫,震惊使他完全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