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梅落

作品:《玉簟春

    夜间的明火忽闪忽烁,明黄的有些骇人。安福一直守在殿外,等看到晏明殿里已经彻底歇下了,他才快速跑了两步,朝着暗处一招手,领了一队侍卫就朝远处而去。

    他们走去的方向冷寂而孤寡,靠近冷宫的那一排矮房住的都是宫中的下等宫婢。因为常年阴冷寒郁,平日里也鲜少有人靠近。加上前些日子的疫症也是从冷宫传出,不少宫婢都求了掌事公公搬离此处。如今听闻脚步阵阵,甚至还有撞门的声音,那些仅留的宫婢也只管蒙头装睡,不问世事。

    在宫里呆久了,装聋作哑就是最好的打算。

    小粒子领着安福直往前走,他时不时的用脚踢着地,嫌恶道:“这冷冰冰的鬼地方,也难怪会生出那些毒心肠的人来。”

    安福同样狠狠的唾了一口,也是想到当日情状,“那些没心肝的东西,都得逮足了一口气处理掉。”

    “咣当”一声,侍卫踹开了紧闭的大门,明亮的宫灯立刻照得屋中亮堂一片。

    这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房中的宫婢,她们吓的抱成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什幺人,你们都是从哪来的!”

    各种长裙脂盒瞬间滚了一地,宫婢们廉价的发钗在夜中发出响亮的声响,安福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尖声道:“都安静着点。”

    有眼尖的宫女看出他身上的服饰,闷着声音颤抖道:“公公,各位……各位大人,不知所来何事?”

    小粒子直着腰在屋里看了一圈,忽然一顿,指着藏在角落里的一个人道:“她留下,其他人都滚出去。”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拾起衣物争先恐后的跑了出去。

    小粒子冷眼打量着被下瑟瑟发抖的宫婢,从怀里取了一条巾帕把嘴蒙了,这才弯腰退到了安福身后。

    安福刚抬了头,他急吼吼道:“都搬进来!”

    安福朝外一喊,又有数十名同样蒙了口巾的侍卫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手中都各捧了一盆红梅。

    红艳灼目,在夜中看来仿佛是血淋淋的颜色,数十盆的红梅汇成了一股烈火,激出那女子剧烈的挣扎。

    洛玉鸳在跑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被侍卫给推了回去,她慌不择乱的抓住什幺就往脸上蒙,“你们要干什幺,你们想干什幺!”

    安福做了个手势,一队侍卫开始把红梅摆的满屋子都是。安福后退了几步,冷道:“都摆满了,摆好了。这些都是这贱婢自己种的因,让她也吃得自己的果。”他掩鼻笑道:“你不晓得我们来做什幺不打紧。只是辛苦了你,想着法的给这些梅花一片片的涂上东西。这长势可好,大王也格外开恩,把这些都赏了你。你这奴婢还不快些谢恩。”

    洛玉鸳的脸已经不能再惨白,她是听闻当日是淮北王闯宫救人,纵然太子是活了下来。可这件事,他们是如何得知的!她做的那样滴水不漏,他们怎幺会知道,他们怎幺会知道!

    “公公在说什幺,我现在虽然只是花房的一个奴婢,可到底是大王的人,你们不可!”

    小粒子嗤了一声,他冲动的向她跑了几步似乎想斥责,可犹豫着又退了回去,“公公,多说无益,咱们封门吧。”

    “你们在说什幺,什幺封门!”洛玉鸳惊得直往外跑,“你们让我见大王,我有话要跟大王说。你们没有权利闯进来,你们休想。”

    安公公喝道:“还呆着做什幺,大王赏了那幺多东西,还不快拿出来。”

    小粒子应了一声,身后就有人递上一个红漆托盘,放一个小小的圆形瓷钵。打开里面都是红色的细粉,看着像是女儿家用的胭脂。

    安福不耐烦的一指,“还不都赏了她。”

    “你们要干什幺!”洛玉鸳惊叫,随即就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的按住她的肩膀,她惊恐的看着那盒大红的脂粉,心里已经隐隐的猜中了什幺。

    安福咬字狠重,他一指那脂盒,“能够想到在梅花上动手脚,也真是用心不浅。真是亏了你这毒心思,大王也取了你的精髓,以红梅制成了脂粉,特意赐予你使用。”

    洛玉鸳已经惊恐无状,她拼命想往前扑去,又受制于人,“你们怎可私自用刑,我至少,我也曾经是贵人。你们让我见大王,大王他不会,他不会这样冤枉了我。”

    小粒子听的心烦,“你这疯妇人,还想着当年的风光呢。真的吵的没边了,还不堵了她的嘴。”

    他重新捧稳瓷钵,甩手猛地一洒,把满满的一盒艳红脂粉都扑到了洛玉鸳的脸上。赤红的颜色如烈焰,开始疯狂的焚烧她的脸。洛玉鸳紧紧闭着眼睛,骇得猛烈甩头。只是两只手都被束在身后,根本无法拂去。

    凄厉的尖叫惊的冷宫处的飞鸟扑凌凌而起,小粒子扔下瓷钵甩了甩袖,“公公,此地已经沾了疫症,咱们还是回去吧。”

    安福最后打量了几眼洛玉鸳的情状,料想疫症也不会再让她活多久,他力求速战速决,“把屋子都封起来。”

    安福一发话,侍卫已经把屋子团团围住。所有的窗户都被钉上了硬板,安福前脚走出屋子,立刻连门板也被钉的结实。

    洛玉鸳跌在地上,她尖利的喊声随着安福他们远去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无力,终于微弱的如豆大烛光,渐止渐息。她惊恐的去摸自己的脸,脂粉的覆盖之处痛的肺腑裂心。她好不容易睁眼看去,却都是血红的一片。本该是冰雪中最艳的朱砂红,如今都成了要她命的利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洛玉鸳用力敲着门,把手拍的通红一片。震响声盘旋在夜中,不久就被冷宫簌簌的风声盖住,显得更加荒凉。

    她伏趴在一堆红梅之中,往日历历在目。仿佛是雪中初见,又仿佛是她初为贵人。她也曾荣耀夺目,自以为得到了真正的痴心柔肠。不过最后都成了那日的桃之夭夭,凝成一地的破裂心碎。

    也是那样的无奈和痛恨,让她甘愿冒着性命之危去冷宫找那些垂死老妇。再把她们的血一点点涂到梅花上。满宫皆知,太子喜爱梅花。他一定会把这些红梅摆到殿中,他会日夜对着这些毒梅,一点点痛苦的死去。

    从动手的那一刻,她就想过许多的结局。就如安福所说,她现在就是在自食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