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帝陵

作品:《玉簟春

    凌昊匆匆回了晏明殿,远远的就看到宣公公在翘首以盼。离得百步远,宣公公和安福就一左一右的迎了上来。各自都请过了安,宣公公先道:“大王回来了,萧大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说着微微看了安福一眼,安福正色道:“淑妃娘娘也谴了人过来,把,把大王赏赐的东珠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凌昊微一点头,嘴角扯了扯作一笑,“她哪里会收本王的东西,不过是为了太子。”他肃容微沉,淑妃于他,到底……他不愿召寝,她不愿承恩。若不是因为龙慕……他阴沉了脸,大步朝了正殿而去。

    只瞧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逆光处,他听得动静立刻转过身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末将参见大王。”

    凌昊抬手示意了他起来,“萧卿不必多礼。”

    萧黎起身站起,待凌昊坐下后又郑重施了一礼,“末将此次回京述职,得大王恩准予以留在京中过年。如今已过了多日,末将特来向大王辞行。”

    凌昊想到之前的事,略笑了笑,“萧卿一向忠肝义胆,前次你的差事办的极好,还未封赏却将你禁足了你半月,本王心里总是记挂着。”

    还未说完,萧黎已经拱拳道:“末将惶恐。末将不过是半月不出府门,并无任何受损。况且末将本就喜静,大王此举实是成全了末将。若施小惩就能为大王挡以口舌,才是末将的福分。”

    凌昊颇为满意,满朝文武中,也只有萧黎足够让他多信任几分,他极快的蘸笔在文书上写下数字,“有萧卿为本王镇守北疆,不止是本王,也是天下万民之福。”

    “末将惶恐。”

    君臣话别了几句,萧黎因为还要打点明日行军的细节,跪安后就后退出了正殿。一殿之隔,正巧见宣公公面露难色的要进殿去。他见了萧黎又满面堆笑道:“萧大将军慢走。”垂头时正看到萧黎手中端捧的明黄绫锦旨,轴柄已经换成了一品玉轴,他连忙道:“奴才恭喜萧大将军又获圣封。”

    萧黎亦有喜色,双眼一扫却看到殿外飘然而起的一抹白底撒朱红的裙踞,他一愣,终难抑制胸口翻腾的思绪,“公公有何事要禀告大王?”

    却听宣公公叹了一气,“不瞒萧大将军,是淑妃娘娘要求见大王。”

    御前的人嘴巴一向是最知进度,萧黎知道也问不出什幺来,干脆说了句“告辞”。只是刚走了两步就放缓了步子,不过一会,就听到殿内阴测测的重声,“糊涂,没见本王忙着。”

    剩下的就再也听不清楚,萧黎终不能久留,他越往前,那香衣倩影就越近。萧黎呼吸一窒,竟不敢再上前半分。他在心中自嘲:萧黎啊萧黎,你统领千军万马,战场烽烟厮杀都不曾怯懦过半分,怎到了今日,连这一步也踏不下去。

    可心口那颗早已沉如磐石的心怎跳得那样快,一如思乡到极致,却无半点勇气靠近。

    那倩影一回头,对上萧黎的踌躇不前,只温然朝了他一笑,欠了身道:“萧将军。”

    萧黎口齿一僵,他应该说“娘娘安好”。可实在,要他怎幺说不出口!

    他闭紧口维持着表面不动声色的走过去,铁拳紧紧握着,拼命抑制住想多看她一眼的冲动。

    忽听背后殿门开启的声音,电光火石间心念一动,他先极快的朝前大走了几步,保持住一个最恰当的距离。耳朵却已经竖了起来。他久在军中,耳力和听力都高于常人,听得请安声之后,便是宣公公为难道:“奴才已经将娘娘的话尽数告知大王,只是……娘娘,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淑妃面露急色,“大王他不肯见我!”她说的太急,手中的香帕已被绞成了一团,却还带着一点侥幸,“敢问公公,可是因为大王忙碌所以暂时不见本宫,或是让本宫择日再来?”

    颇有不忍,可宣公公还是得实话实说。

    句句听完,淑妃心里是说不出的彻冷和空洞,“大王何必如此薄情。”

    宣公公一惊,忙向周围看了一圈,,“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事到如今,本宫还用顾忌什幺。”淑妃面含怒气,似是豁了出去,“他是为了筹他的大事,所以不肯成全本宫吗?”

    宣公公只苦苦一笑,“不稍奴才多说,娘娘心里也是明白的。”

    一望前处,淑妃禁不住的冷笑一声。挥手让宫女将包裹提来,语中又带上几丝恳求,“罢了,只叹本宫无缘出宫,只望公公能帮本宫带几个包裹去给太子哥哥。”

    “娘娘。”宣公公脸色一暗,叹息道:“娘娘也知道现在是什幺状况,大王严令过不准任何人去探太子,否则……”

    “本宫不管这个。”淑妃恼着,实则委屈,“太子哥哥还不知过的怎幺样……”双目含泪的模样让宣公公心慌不已。

    “宣公公。”淑妃依然不死心,“如今能在大王跟前说上几句话的人就只有您了,只是几个包裹而已,慕含只求您做一回主,将这些带给太子哥哥。否则,慕含真的是放心不下。”

    始终是王命不可违,宣公公左右为难。凝望着那几个包袱,二人都是有苦难言。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宣公公说完就叹息而去,淑妃身边的宫女亦道:“娘娘还是先回宫吧,这冷风里不能久站的。”

    淑妃已希望散尽,身后一句男性的声音沉稳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二人均询声看去,是萧黎将军。

    淑妃忙转身复了笑颜,这才回礼道:“萧将军好。”

    萧黎强忍着耐力将目光从淑妃身上移开,疑惑的盯在那数个包袱上,开口道:“刚才就听宣公公说了求见,如此看,娘娘这是准备出宫吗?”

    不说还好,淑妃又悲意上涌,轻轻侧身,“让萧将军见笑了。”

    “还是说。”萧黎向来多做少话,偏偏此刻猜绪良多,“娘娘是要将包袱转送给宫外之人!”

    淑妃只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黯淡的就要离去。

    那一瞬间,那一眼的失落,明媚的光圈映照着她单薄的背影,发中的珠翠反射出的弧光,圈染的她整个人似乎要消失一般。萧黎几乎不受控制的就张了嘴,也顾不得是否合乎规矩,“贵妃娘娘,若蒙不弃,可否说与末将一听。”

    他声沉力稳,淑妃心肺一窒,凝望跟前的高大男子,双眼几乎霎时恢复了神采。

    她慢慢的绽出一笑,语调轻缓的娓娓道来。

    萧黎痴迷一般凝望淑妃渐渐展露的笑容,几觉世间万物都在这分微笑前都黯然失色,唯有她轻盈勾起的嘴角,带来春媚无度。一如当年淑妃初进宫时,他为送亲使,他所看到的第一眼,她也朝了他婉兮一笑。

    三日后的早朝,大王在宫中大摆酒宴为萧将军饯行。文武百官皆在,又下旨意,加封萧大将军爵位,封为淮北王。大王举杯与他共饮,亲送他至太和城外。萧黎跪别,载着满身荣耀引领将士挥鞭而去。

    凌昊已经微醺,扶着安福的手漫步踱回了晏明殿。待殿门一关,凌昊即刻又复了神采,他迅速解下身上的王袍,急切道:“都安排好了没有?”

    安福也喜道:“大王尽可安心,吴都尉已经帮大王准备了千里良驹,大王尽可放心去探视。”

    凌昊大为满意,他已经换了普通常服,“无论何人来,你该知道怎幺应付!”

    “奴才别的本事没有,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他正要从后殿而出,宣公公却来禀告,“大王,虞贵人在殿外求见大王。”

    想起刚才太师欲启的反应,凌昊已经了然,他一边往后殿走,不耐道:“让她回去。”

    凌昊自后殿而出,和吴都尉一并跟在安福身后一路出了偏门。中间陆陆续续的走过不少宫人,都无一人侧目,偏门口的侍卫也未加盘问就放了二人出宫。安福郑重道:“大王一路小心。”

    视野开阔处已停了两匹快马,正无聊的喷着响鼻。凌昊纵马而去,胸中连日来的淤塞随着踏踏的马蹄声一路落了个干净。他心中极是欢畅,只恨不能连同马儿都插上翅膀飞到龙慕身边,抱紧着好好疼爱他一番。

    帝陵一路向北,此去数百里,葬了大余历年来的数代君王。帝陵依山而建,背山面河,群山翠影环绕,风景终年青郁秀美。虽然地气极佳,不过因着隐在深山中,暗夜长蔓无尽,居此处就相当是与世隔绝。积年来也有一些有罪之臣都会被发配来此处终生守陵,无一不是郁郁而终。

    凌昊一路的思心似箭,几次把吴都尉都远远的甩在了后头。他扬鞭而驰,根本都顾不上休息。吴都尉开始还劝上几次,最后也随凌昊一样匆匆饮了几口水就再度扬鞭。当赶到帝陵的时候已至子时,正是夜深人静,残月如钩。

    当帝陵巍峨现于眼中,凌昊一日赶路的劳累都已被狂喜取代。他翻身下马时正被一阵冷风扑面,只他心中火热,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吴都尉也跳下马来,随凌昊一起迈上如云的台阶。刚踏上迈上陵台,正巧一队侍卫巡视到此,见了两个陌生人立是道:“谁在那里!”

    山间僻静,虫鸣纷纷,火把明亮的照出二人的脸。吴都尉不疾不徐的掏出自己的腰牌,客气道:“大伙别紧张,我们是从宫里来的。”

    凌昊随手引了只纸灯笼,由着吴都尉和他们周旋。他早已急不可耐,周身携裹着风势疾步而去。他是记得的,在祭台下独独有一处小屋,供于历代的守陵人居住。

    星月无光,蔓延出一股清悠悠的凉意。凌昊紧了紧拳,粗沉的呼吸自口齿盈溢而出,带动着胸腔里蓬勃激动的心跳。爱妻,你知不知道本王有多想你!

    他已急不可耐的要冲进去,偏巧这时“吱呀”一声,一扇门猛的就被打开了。

    凌昊呼吸一紧,就见屋中走出他心心念念的爱妻。亦是震惊难言,一时只知痴痴地看着他。

    龙慕一直都未曾熟睡,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惯了山中的虫鸣压枝,却突然听得院中异响。龙慕蓦地紧张起来,无中生有的还有一股子的期待,他不知这种复杂是什幺。只是在亲眼见到的瞬间,原来竟是他!

    说不出的欣喜和激动,凌昊全部的渴望都在血液里沸腾滚裂,他急步走上前去,手中的灯笼照出龙慕的全貌,他心疼的指责,“怎幺连鞋子都不穿。”

    龙慕不知,正想低头查看时却猛然腾空,整个人已经被圈在了凌昊怀中。

    凌昊随手熄了灯笼扔下,一脚就带上了门。借着月光入室,他已急不可耐的将龙慕稳稳的压在床上,追逐他的唇。

    龙慕还完全不在状态中,他昏昏沉沉的,怎幺,竟是凌昊!

    可是唇上的火热是骗不了人的,是凌昊,真的是他。他环上凌昊的脖子,拼命迎合他。

    狭小的空间中所闻都是浓烈的亲吻,唇舌的黏腻,啧啧不绝。

    稍稍分开,浓重的呼吸依然混在一处。

    凌昊低低笑了几声,一啄龙慕的嘴角,笑道:“去点灯,我要好好看看你。”

    龙慕抿着唇起身摸索,火折子却是吹了半天都不亮,最后还是凌昊寻着那一点火星将蜡烛点燃。

    那一簇火光燃在俩人之间,龙慕立刻又紧紧的环着他,一字字的组织着语言,“你怎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