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第79节

作品:《借剑

    阮容在她身旁柔声道,“莫急,静中自然浮现。”

    阮慈也知道她说得有理,当下深吸一口气,灵台宁定,心中一个极大极坚固的念头浮现出来,很快占据全部思绪,极是强烈地喊道,“我要做我自己,我不要再被旁人安排,我就是我,我非剑使,我非羽翼,我非道祖依凭,我是阮慈——”

    “我是阮慈!”

    这四个字,很快成为心底最坚固的念头,宛若轴心,转动时将神念卷裹成型,排成星海,只以己心为念,心在虚实之中,也在虚实之间,原本同时受到虚实侵扰,可不知为何,此时却游走于虚实缝隙之中,再不受那错乱方位干涉。阮慈睁开眼,喜孜孜地道,“成了!容姐,你真厉害,这是哪里学来的功法?”

    阮容面上微红,先让她小声些,因齐月婴还在入定,又道,“什么功法?只是我筑基之后,偶然浏览典籍,从一本念修功法中触动灵感,特为执掌风波起所练的小法门,若不是此次情况特殊,对旁人根本无用。便是此时,也只是让你在这迷津之中好受一些,不至于引起法力激荡,反而受了内伤,要说寻路出去,也是力有未逮,还得要仰仗图伯才好。”

    图仆一边驾车,一边由衷地道,“容小姐实乃天纵之才,这念修之法,哪有说得这样简单?你们一个看得轻,一个学得快,哼,这般俊才,也就是在我们上清门才这般不当回事。”

    阮氏二女都笑道,“图伯怎么突然这么会拍马屁。”

    虽然并不当真,但齐月婴身上气息明暗不定,数个时辰之后方才勉强掌握这法门,阮慈好奇道,“月娘是否不知自己执念,所以才寻了这么长久的时间?”

    齐月婴苦笑道,“哪里,我的执念最是明白,只是很难找到那心外无物的感觉罢了——不怕慈师叔笑话,我的执念,便是要把这差使办好,平安回返,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阮慈道,“是了,对长生的执念,也的确是修士都有的。”

    她好奇望着阮容,阮容也知道她想问什么,笑容微微淡去,摇头并不回答,阮慈十分好奇,但也知道这不好问,至少不好在此处问,只得勉强按下此事。和三女一起清点灵玉宝材,分装乾坤囊,以备异日争斗。

    三十万里,若非徐少微那般疯狂的天才,便是金丹真人也要飞遁数日,更何况众人身在迷津之中,速度终究是慢了一丝。但好在从迷津水域出来,周围并未见到敌人,这迷津方圆数万里,敌人便是再多也很难将迷津完全封锁,更何况极境之中地磁混乱,一旦甩脱,想要再追上也是极难。

    离开迷津之后,众人便收起飞车,水遁前行,有图珠带路,七八日后,终于感到水域中法则之力的轻微变化,图仆也是面色一喜,对三女道,“便是这里了,我们不可再往深处去,我已辨明道路,往北再走三千里,便可折回路途。”

    阮慈从水中显化出来,看了看四周水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倒是阮容眉头微皱,道,“此处空间并不稳定,难怪没有任何寒雨花生长,图伯,我们是否要一路上行,贴着水面走好些?”

    图仆道,“越往上走,涟漪便能传得越远,很容易被捕捉行踪,还是到花田附近再这般行事。”

    四人正要再度化为水珠,寒水之中,却突然传出一阵轻笑,种十六那熟悉声音,再度响起,“你们这般小心,还要往上行去,是在防备我么?”

    他的身影,与气势一道,在场中慢慢化现,又拉了身旁一把,一个大头少年从水中跌了出来,挠头道,“喂,种十六,我帮了你,你还害我?”

    种十六笑道,“福满子,你若不出来,我岂不是要当你们青灵门的枪?”

    他伸手一挥,十数身影逐渐浮现,正是太微门众弟子,众人将上清四人团团围住,已是封死所有去路,种十六将四人定睛看了一会,又掏出一盏小灯,撅唇一吹,那小灯在寒水之中莹莹亮起,种十六提灯照来,笑道,“让我照破虚妄,看看东华剑使,到底是你们之中的哪个呢。”

    第149章 太微邀约

    看来清善真人的确对种十六相当满意,竟是把天地六合灯的仿制法宝都给了他……

    这思绪飞快在脑中掠过,阮慈心中却是一片冰雪般的冷静,转头向阮容看去,阮容微微点头,姐妹俩同时拍向身上法器,周身顿时剑气纵横,数道东华剑气身化游龙,自两人身周飞出,两人同时并指喝道,“去!”

    东华剑是宇宙级灵宝,便是无人御使,也能和金丹修士斗得旗鼓相当,虽然种十六修为超群,但他手持的也只是天地六合灯的仿制品而已,且他此时至少分神驱动两件法宝,一件是天地六合灯,一件是清善真人给予的护身法宝,将他修为压低,不至于波及水面的寒雨花。面对东华剑气也并不能全然从容,太微门众弟子仿佛心有灵犀,纷纷发出灵力吸引东华剑气前去相斗。阮容冷笑道,“来得好!”

    只要灵玉充足,她的法力便是无穷无尽,东华剑气也不用阮容驾驭,她翻手拔出一柄宝剑,轻吟一声,拔剑而起,叫道,“慈姑和我一起!”

    阮慈也是拔剑在手,身随剑走,双姝双剑合璧,气势锋锐无匹,往太微门攻去,齐月婴和图伯并未出手,同气势场中尚未出手的数名金丹修士抗衡,她们两姐妹放出剑气缠住种十六,合斗太微门十数筑基修士,竟是先声夺人,气势上丝毫未落下风。

    修士相斗,并非人多一方占据上风,也不是修为胜过对面,就必定能赢。气势场中的较量,和实数之中一样要紧,太微门十几弟子固然不可能个个都如阮容、阮慈一般出类拔萃,但也有筑基后期的修士,论法力,十数人的法力加起来,定是要比两姐妹更高。但这两姐妹的气势,一人浩荡无尽、贵气堂皇,虽然只是筑基,但竟给人以法力无尽的诡异感觉,另一人也是根基深厚,傲然睥睨下望,法力醇厚雄浑,给人的压迫感隐隐靠近金丹。

    这二人气势互相呼应,便如同是层层巨浪,你推我涌,越来越高,太微门众人稍一承托,便被卷入,被迫成为陪衬,甚至仿佛隐隐能影响到水域稳定,她们二人也是夷然不惧,依旧推高气势,凌迫气势之下的承托之基,将众弟子压得苦不堪言,各自祭出法器承托气势,而气势场已是大乱,诸多法力加压之下,便仿佛是一股旋风渐渐成型,便是连其下黑水域中的寒水,都要被这龙卷拔上来一般。

    种十六一人独斗八条东华剑气,依旧是行有余力,仿佛获胜只是时间问题,他在寒雨泽外狂妄自满,此时却是冷静自若,仿佛毫无感情,对任何事都能超然看待。眼看场中气势越来越乱,他眉尖微挑,从怀中取出一枚海螺,擒在嘴边吹了一口,只听得呜呜声中,仿佛有无数短促灵力迸发,每一股凌乱法力,这海螺中都有一段音调迎上,法力尖锐,则音调平滑,法力雄浑,则音调轻柔。

    如此两相抵消,纷乱灵力顿时逐渐平息,阮慈面色微变,暗道,“此人不愧是太微门得意弟子,对法力调弄竟能如此细致,不是修成感应功法绝难办到。难怪遥山宗肯让他入泽,哼,他也知道此地他修为最高,而且远超限制,若是龙卷成型,寒雨花收成受到影响,因果还是要他来承担。而且寒雨花若是完全凋谢,那这一局的前提条件也就不复存在,洞天真人可以乘势入局。最后结果不论如何,种十六都算是输了。”

    当然,若是寒雨花没有采到,那么阮容的差使也就不是办得特别好,只是她本人并不以为意罢了。此女平时总是一副娴雅贞静的样子,仿佛自小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连猎杀妖兽都不十分熟练。真正相斗起来,却是狠厉非常,咬住了敌人的弱点,便不会轻易松手。此时种十六刚分神操纵法螺,手中小灯光芒稍黯,阮容玉指一翻,又是四道剑气向他飞去,手中长剑微挑,同时攻向太微门弟子,直取咽喉,只听得一声惨呼,一个少年仰天就倒,口中咯咯连声,血泡直冒,伤口剑气纵横,竟是难以自愈,便是全凭手中剑气,在筑基前期,便重伤了筑基中期的弟子。

    阮慈乘势扬起寒霜剑,就要刺出那一往无前的一剑,将太微门众弟子性命取走,种十六便是眉头微皱,将那小灯收起,刹那间往场中连点四指,每一指都点在阮慈气势最强之处。

    这几指,虽然没有直接伤到阮慈身躯,但震断气势,也令她气血翻涌、神念摇动、如遭重击,刚入场便被压制的太微门弟子,终于有了扳回一城的机会,那鬼脸少女轻喝一声,“结阵!”

    众人气机一变,法力立刻结成玄奥阵型,手掐法诀,以那鬼脸少女为基,结成一部八方大阵,将阮慈、阮容笼罩在内,众人法力在法阵中犹如春风吹拂,融为一体,更有符文通道来回闪烁穿梭,将法力增幅。

    图仆眼中放出毫光,那原本一闪就该黯淡下去的阵图越来越亮,往他眼中烙印而去,太微门众弟子也是夷然不惧,那鬼脸少女笑道,“太微门八浮风阵,领教高明!”

    这八浮风阵刚一成型,便将场中气势占尽,阮慈正要寻机酝酿气势,找到足够空间使出一往无前的那一招,刺破八浮风阵一角——这八浮风阵看来只需八个人便可施展,但阮容刚才伤的那名弟子,似乎本该在此执掌一处阵眼,他不能出手,便由另一名弟子补上,因此她是能察觉到这八浮风阵的破绽。

    但阮容哪里还需要什么时间来酝酿攻势?眼看自己落入下风,素手一翻,一枚闪着黑光的寒铁锥摊在手心,法力毫不迟疑地灌注而入,分明是筑基前期,刚才发出一击,此时却依旧能驱动法宝,似乎毫不费力。口中轻笑道,“上清破阵锥在此,专破天下法阵。”

    她将手一扬,破阵锥化身黑光,恶狠狠扎在灵力屏障之上,阵眼处那太微弟子闷哼一声,七窍流下血丝,缓缓软倒,另一名弟子当即替上,阮容却是毫不犹豫,立刻往破阵锥中灌注法力,此时便是连那太微门金丹修士都是奇道,“筑基弟子,法力难道无穷无尽?便是青剑加身,也没有这般玄异吧?”

    种十六轻哼一声,那海螺从手中消失不见,小灯再度浮现,他鼓起嘴用力一吹,灯火骤然大亮,将四周照得透明,似乎连黑水域都被点亮,这灯火照彻的似乎不止实数,便是连虚数气势场中,也被灯火照耀,而灯火所点亮之处,似乎便天然奉种十六为主一般,被照到的众人心中,都是不由滋生出臣服顺从之念。纵然立刻便可将这念头压服下去,但杂念不绝,法力运转终究也受到影响,凝滞了那么一瞬。

    但只是这么一瞬,便已足够种十六放手施为,他一指点出,将上清门其余三人推得翻滚而出,几乎直到灯光尽头,那处灯光震慑之意已有减缓,但凝滞之意更浓,甚至连时间流速都被改变。三人才要还手,但人已飞远,而在那灯光尽头,速度极慢,便是想要出手也来不及了。

    阮容体内剑气迸发、宝光隐隐,却是能对抗这灯火威能,不落下风,正要再驱剑气,种十六双手在刹那间结出数十法印,封、削、解、镇,将十二缕东华剑气眨眼消解,更向阮容一招。

    阮容身不由己,向他投去,种十六道,“剑使,你且慢些出手,你可知我此时要灭杀你,只在弹指之间?我是个性急的人,你莫要迫我,若是逼迫得狠了,便是让东华剑无主又有何不可?我想杀你,就一定会动手。”

    寒雨花未谢,此局便是未完,阮容又不同于旁人,多是护道来此,她是此局中人,这一局未完之前,恐怕连洞天真人都不好贸然插手,种十六说要杀她,并非虚掩恫吓。但也可以看出,他终是毫不怀疑地把阮容当成了剑使真身。

    阮容面色苍白,并未说话,双手依旧紧扣小钟,种十六笑道,“你且听我一言,当然你在南株洲拜入上清门,定是受了他们蛊惑,他们告诉你,前任剑使谢燕还是上清门叛徒,双方势不两立,而且她走了以后,上清门气运大衰,难以寻到剑种。门内没有别的剑种,上清门定然全力栽培你,待谢燕还回山之后,保你和她争剑,是也不是?”

    他修成感应之法,此时又占尽绝对优势,此时双目灼灼,望定身侧阮容,阮容心思真不知有几分能瞒过他全力感应,她一句话未说,种十六已是笑了开来。他虽然修为高妙,但望如少年,还有几分孩子气,倒似乎是阮容之弟,“啊,我知道了,上清门是这般和你说的,嗯,青灵门和我们太微门没有登船来此,你选了擎天三柱中的一门拜入,又有此前情,审时度势,也不算错。要说上清门骗你,那倒似乎也不是——可他们有多少事没和你说呢?”

    “譬如说,你师尊林真人的洞天,为何从来不让你进去,甚至连名讳都没有。虽然都是洞天真人,但你师尊的气运为何却显得衰败,要知道上清掌门,必然占据上清气运最盛之处,便是他衣钵传人叛门而去,气运也断无可能衰弱到这般地步。失去东华剑固然是桩憾事,可东华剑从来都在各大宗门之中流转,难道每一次易手,都要搭上一位掌门么?”

    “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由你来采这寒雨花王,这寒雨花王汇聚的气运,对洞天真人来说本不该如此看重,为什么上清门却如此志在必得?”

    他一句一句,问得阮容面色渐改,低头只是不语。种十六面上得意之色更浓,微微笑道,“啊,你心里定然也泛起过疑惑,但已是拜入宗门,师尊又对你千依百顺,赐下许多法宝,你也就不好意思再问许多了,是不是?不如今日便由我来为你解惑,你说好么?”

    阮容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无非便是要我心甘情愿和你走,是么?”

    种十六笑道,“正是如此,可我也不会骗你,我只是把上清门瞒着你的事告诉你而已——上清门所说的,的确都并非谎言,但他们没有告诉你,谢燕还叛门未叛师,她叛出上清门,便是因为她要为林掌门去异界找一样琅嬛周天没有的宝药。哼,外人都说谢燕还对燕山魔主一往情深,被魔主诱惑叛门,在我们看来么,魔主或许和她两情相悦,可谢燕还心里最着紧的,还是她恩师林掌门。”

    “林掌门的夫人沉睡在他洞天之中,距离沦为道奴只有一步之遥,他身为上清掌门,本该顺其自然,但却强行封印洞天,延缓夫人陨落之路,如此逆天而为,气运本就大衰,更是为了一己之私,放纵爱徒叛门离天,已是德不配位,不能再得到掌门之位的认可,若非你师祖将金枰玉真天的气运与他共享,只怕早就黯然去位。你当你从南株洲来此时,那盛大典礼,是为了庆贺你这剑使拜入上清门么?那是为了庆贺掌门气运终于有了些许起色,可说是转危为安,你可知道,若是你不肯拜入上清门,此刻上清掌门,只怕便是你这羽翼的恩师紫虚王真人了!”

    种十六一句句说来,全是惊人内幕,便是阮容心智坚定,此时也免不得露出惊色,种十六见她游移不定,便是冷笑道,“你怕我骗你?你且问问那法图珠,我说的可有一句假话?”

    众人眼神,不由都随着阮容望向图仆,图仆面容呆板,一语不发,但观其神色,众人也是心知肚明:种十六并未有一语虚言,当日谢燕还叛门,其中内情,果然如此!

    第150章 携手同行

    上清掌门秘辛,哪里是低辈弟子可以随意与闻,此处所有人中,年纪最大的也就是种十六了,但也不过是一千多岁,三千年前的秘辛,自然是师门告知,也可见太微门此次要将阮容带走的决心。阮容面上神色数变,望着图仆、齐月婴的神色已有几分疏远,但对种十六也依旧是不假辞色,冷声说道,“便是如此,又能如何?我已拜入上清,真名已录、因果已立,便是恩师真是有意诓骗于我,那也是上清门内恩怨,又和你们太微门有什么干系?”

    “不错,谢燕还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那都是说不清的事,在此之前,只要你在上清门一日,你师父待你也不会差,法宝灵玉,更是任凭索取,你才是筑基,便可驱使这许多法宝,也算得上是天纵奇才。”种十六也是微微一笑,依旧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口中说道,“门中又是这般倾力栽培,你自然觉得将来便是谢燕还回来了,你也可堪和她一战,留在上清才是正路。可你想过没有,才是筑基,便让你沾染法宝气息,等你结丹之后,气息如此驳杂,该如何炼化东华,拔剑称霸?便是最终勉强拔剑,那也要空耗太多岁月光阴,谢燕还本就是万年来最出类拔萃的人物,若能回来,便是做成了琅嬛周天亘古以来少有修士能够办到的伟业,你便是日日精进,一点弯路没走,胜算也是不大,更何况在结丹期内,注定要空耗许多光阴?”

    “为今之计,便是随我回太微门去,用天地六合灯的烛火烧掉神魂上的因果联系,将法宝气息一并抹除,我恩师再以绝大法力助你一举结丹拔剑,太微门本就有天地六合灯,若是东华剑也入我门下,定能一统中央洲陆,甚至是把琅嬛周天数十洲陆,全都统合混一,令周天之中,令行禁止,再无纷争之事。”

    种十六神色亦是逐渐肃穆起来,隐隐透着狂热,望着阮容道,“其实等你元婴之后,这些事不用我说,自然也会明白,太微门是你最好的归宿,但真等你破境元婴,却又来不及了。是以我只能此时出手,将你带走,你现在或许有一丝怨我,但将来会感谢我的。”

    他伸手握起阮容玉手,阮容皱眉一挣,冷道,“荒谬,好话说了这许多,全都行不通。我若随你去,月娘他们自然立刻要告知门内,师尊足以在清善真人寻到我之前,把我名讳玷污。若要避免此事,只能在此把他们三人全都杀了,你一句话也不说,全都是哄骗。”

    种十六笑道,“怕什么?你且放心,林掌门决计不会这么做的,不信,你问问法图珠。他夫人的名册还在我恩师手中——难道从没有人告诉你么,我恩师清善真人,便是林夫人的双生弟弟。”

    便是阮容也惊得双眼圆睁,更别说阮慈了,齐月婴也是满面惊容,只有法图珠容色依旧毫无变化,不过此时这沉默已不足以说服阮容,她扭头对法图珠问道,“图伯!此事——此事可是真的?”

    图仆垂眸道,“此言……不假。”

    他被困烛光边缘,连声调也显得缓慢,阮容眉头轻跳,怔然道,“这……恩师怎么能和太微弟子结成道侣?”

    盛宗弟子之间,倒也不是没有彼此联姻,结为道侣的,但擎天三柱关系微妙,而且掌门毕竟代表一门气运,便是结姻,也多数是在门内选取,或是和其余盛宗、茂宗联姻。林掌门竟和一位名册还在太微门录中的修士结为道侣,实属罕见,不过种十六却并未攻讦林掌门,也不曾议论林夫人,只是叹道,“情种入命,奈之何如?上一次剑使陨落,诸宗门争夺东华剑时,林夫人便为上清门出手,如此悖逆之举,我们太微门也未曾污秽名讳,将她开革出门。今日小舅子要收个剑使徒弟,难道上清门还真能把事情做绝么?你可知道,谢燕还临走之前,不知使了什么歹毒法门,竟令东华剑真灵再也未曾托世,你便是如今周天之中唯一一个剑种,若是你名讳被污,道途受损,上哪再找个剑使去呢?”

    他看似谈笑无忌,但眼神其实牢牢锁定阮容,似是在全力感应她的思绪情致,尤其此时,更是双目灼灼,便是阮慈等人,都觉得头顶仿佛多了一双眼眸,正在审视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因果联系,都在那双眼观照之中。不过众人的惊异之情都是发自天然,便是阮慈,在回味诸多秘辛之余,也很吃惊太微门的神通广大,暗道,“此事恐怕连上清门都没有知晓,太微门竟然已经如此肯定?”

    阮容蹙眉道,“若是这般说,难道我投入你们太微门,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么?”

    她终于意动,种十六大喜道,“这是自然,实话告诉你,太微门对剑使也并不那样热衷,东华剑使亘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多数不能成就洞天,也只是风光一时,充当各大门派的打手而已。洞天以下,我们太微门从不看在眼里,若说宇宙级灵宝,太微门代代供奉天地六合灯,也不眼馋东华剑。若是剑种依旧自然化生,那便只等着看你的结果,随缘而动,也并无不可。只是谢燕还既然使了这般阴损手段,那便不可任由上清门胡闹下去了,只能设法把你解救出来。虽则并非是因为你,但你因此摆脱圈套,倒是要领我恩师一个情。”

    “小师叔——”

    齐月婴待要说话,种十六眼也不抬,烛光骤然大盛,众人所受凝滞之力更重,一句话从喉头吐到舌畔,仿佛要经过十数呼吸,语调也因此显得支离破碎。阮容瞥去一眼,急道,“不可——种十六!若是我和你一道走,那你要立誓,太微门一行人在寒雨泽中绝不可对上清门出手!”

    种十六此时对她自然千依百顺,忙笑道,“这有何难?你且放心,这也伤不着他们,只是延缓些许而已。”

    阮容这才轻嘘一口气,美目顾盼,望了望阮慈、齐月婴三人,又看看种十六,神色反复挣扎,不舍之意油然流露,任谁都能看得出她心中翻涌的思绪,种十六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等着,那鬼脸少女站在种十六身后,又对阮慈做了个鬼脸,种十六瞪了她一眼,她方才笑嘻嘻地藏到了人群深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容这才嘘出一口长气,对阮慈等人轻声道,“慈姑、月娘、图伯,你们也瞧见了,这番是软也要走,硬也要走,不带走我,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只好暂且由他去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或许恩师早有准备,我们很快便能重逢。”

    她也不说自己信不信种十六说的那些秘辛,倒叫人对她回归上清门犹存一丝期望,种十六面上闪过讥色,却也并不点破,齐月婴叹了口气,睫毛慢慢往下垂去,阮慈大叫道,“姐——姐——不——”

    她气势猛然奋起,似要和灯光抗衡,阮容语气陡然变得极为严厉,“慈姑听话!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那句‘姐姐不要’,终究未能说完,阮容转身不看三人,对种十六伸出手去——适才种十六要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走,被阮容拒绝,此时这个动作,自然说明阮容已是心甘情愿,要随他而去。

    种十六本就是自满之人,此时更是欢悦,更唯恐阮容抽出手来,和她十指交缠,牢牢握住,却不就走,回身对大头少年喊道,“喂,福满子!你们青灵门此番又被我强运压制,可还要和我争么?”

    福满子撇了撇嘴,往后退去,口中叫道,“种十六,你欠我一次!”

    种十六仰首大笑,双手一翻,将天地六合灯收起,上清门三人身上顿时一轻,阮慈叫道,“姐姐!”

    阮容回首对她一笑,自从她拜入上清门后,姐妹重逢以来,阮容每有笑脸,也总是温雅大方,从未失去名门风范,这一笑却带了一丝狡黠得意,仿佛回到两人年幼时分,阮容稚气未脱之时,偶然捉弄妹妹,便会露出这样的笑脸。

    便是天地六合灯消失的那一刻,她手中的风波起钟便摇晃起来,种十六蓦然转首,脸上惊色透出,待要驱动天地六合灯,两人相扣十指之中,却是蓦地亮起白光,这是阮慈极是熟悉的一幕,当年在南株洲,她便是如此把剑气灌入瞿昙越体内。阮容手中的东华剑气不知份量,但足以扰乱种十六,令他无法立刻点燃天地六合灯。而她本人却有那神妙法门,可以抽取灵玉法力,全力敲响风波起!

    “小心。”

    她似是对阮慈这么说着,但声音已淹没在风声之中,这沉重水域内不知何时竟刮起狂风,种十六身前灯光亮起,但阮慈也有留意,姐姐只是驱动两次法宝,此时犹剩下数十万灵玉。

    她也许就将所有灵力,全都灌入风波起中!

    “叮!”

    一声钟响,透彻虚实,这本就是极度危险的绝境水域之中,风浪大作,众人都被风浪卷起掷下,在这极重极深的水域之中忽上忽下。便是种十六身形也波动起来,他勉强催发灯光,但灯光也只是照到了两人身前小小一块区域,在阮容、种十六和太微门众人前方卷起的,乃是滔天盖地,隐现七彩光芒的骇人巨浪。此处空间本就十分不稳,风波起钟敲过,已是隐隐有了空间破碎的征兆!在那又黑又浓,占据全部视域的巨浪之中,被灯光照亮的十数人,简直便如同蚊蚋一般渺小!

    “一道走吧。”

    阮容神情却依旧平静,从口型来看,她是侧首对种十六说了这么一句话,两人十指,依旧紧紧交缠,但东华剑光已是逐渐黯淡——这种十六的确是个狠人,若不是阮容在此处敲响风波起,便是剑气灌体,也只能耽搁他这么少许时间。

    种十六表情依旧愕然,似是无法想象自己竟被筑基初期的剑使逼到如此地步,他待要开口说话,巨浪卷过,那天地六合灯的光芒顿时被一扑而灭,太微门一行十几人中,有数人已反身逃离,但多被浪头卷入其中,气势消失不见。而此前便被种十六驱逐到灯光边缘的上清门三人乃至福满子,也受这巨浪波及,被那浪涌外圈的巨力抽到身上,各自如受重击,口吐鲜血,或是沉入黑水域中,或是往上被高高吹起,无不是无法自控,在巨浪裹挟之中,被击打得向四面八方翻滚而去。

    第151章 强运压制

    “姐姐——”

    “小心。”

    “一道走吧。”

    巨浪袭来,所有画面蓦地扭曲起来,便是连阮容的面孔也随着声音扭曲,“慈姑听话!别忘了——”

    别忘了你曾答应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