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音乐咋咋呼呼，沈醉平缓沉静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你睁开眼睛。”他说。

    这种时候面前一般都有一只恐怖的鬼，乔皙抗拒：“我不。”

    沈醉说了第二次：“你睁开眼睛。”

    “我就不，”乔皙把沈醉抱得更紧些，拿出天赋般的撒娇演技，“沈导你一定想吓我，我才不要上你的当，”乔皙忍住胃里的翻涌，声调夹得更腻人，“沈导你好坏……”

    沈醉根本没反应。

    乔皙说着，感受到什么般，偏过头，睁开眼，然后看到——

    地狱十八层的特效已经关了，执行导演正组织扮鬼群演们朝下个点位撤离，白炽灯明晃晃，照在群演们目瞪口呆的脸上。

    单薄的阴间音乐和执行导演的催促将乔皙的世界拉得分崩离析。

    轰隆！

    她的灵魂好像离开了这个星球，又好像没有。

    直到群演们撤离完毕，乔皙这才把城墙拐角搬到自己脸上，她想想《见江山》，想想方雨妍，想想两个亿，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

    “小时候我爸爸总给我讲恐怖故事，所以我胆子很小，别说怪力乱神了，就算打个雷，我都怕得不行。”乔皙声音是细弱的、略带委屈的，手看似害怕实在故意地放在沈醉劲窄的腰上。

    沈醉没接乔皙的话。

    乔皙不急，娓娓煽情：“我在剧组几乎不串晚上的戏，更别说去鬼屋，可为了沈导，两肋插刀我都愿意。”

    沈醉仍旧没接乔皙的话。

    乔皙把沈醉抱得再紧一些，把并不想要的脸埋进沈醉怀里：“沈导该不会嫌弃我胆子小吧，”她更委屈了，手轻攥着沈醉后背的衬衫布料，“对不起沈导，只要你高兴，我愿意为了你改变，为了你把胆子变大。”

    沈醉肌肉薄且紧，衬衫下的腰线又削又劲，乔皙方才无意碰一下，心里像装了钩子似地发痒，这厢她动情表白，情到深处，特别不小心又不好意思地再来一次，“只要你不讨厌我，不嫌弃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为了让沈醉只注意到表白，注意不到其他，乔皙说着，还抽噎两下，可谓把少女情愫、柔弱、为爱勇敢等多种情绪渲染到极致。

    而沈醉没回抱，也没推开。

    安静中。

    沈醉垂眸看她，他根本不上她的趟，嗓音如同月色落青石，沉而平静：“摸够了吗？”

    第17章 一分甜17

    我在追你。

    甜宠剧刚兴起的时候，乔皙帮星光版权部买了很多言情ip，其中不乏女主对男主一见钟情或者女主因为别的目的靠近男主。

    小说里，男主要么之前见过女主、暗恋女主，表面的高傲冷酷只是欲擒故纵，要么被女主的硬撩打动，觉得女主怎么这么特别，怎么这么可爱，怎么这么尴宇宙之大尬，和自己身边那群只会办事的职场精英完全不一样，好喜欢好心动！

    现实中。

    沈醉问乔皙：“摸够了吗？”

    火花般短促的瞬间，乔皙没能藏好骨子里的放肆和傲慢，黑眸清亮地反问沈醉：“没摸够可以继续摸吗？”

    说完就后悔了。

    自己是来求沈醉接项目的，不是来调戏帅哥的。

    当然，她并没有调戏帅哥的嗜好。

    当然，她没有否认自己的行为是调戏，也没有否认沈醉绝世大帅比。

    她只是……

    乔皙想解释两句，又觉得解释什么都显得无力，只能作罢。

    沈醉面色极冷地把乔皙的手拂了下去。

    乔皙手落空时，抬头看沈醉一眼，悄然把视线垂了下去。

    难搞。

    明明冷漠的人是沈醉。

    可当乔皙和他走出地狱十八层，在鬼屋门口碰到之前那行群演时，忽然扭头对乔皙说“刚刚那场戏不行”的，也是沈醉。

    沈醉的艺术鬼才早在多维谋杀的《弑宴》中显露无疑，加上没人敢在沈醉和申霁的剧组造次，所以当沈醉说出这句话时，群演们瞬间相信刚刚那一幕不是乔皙加戏，而是特殊安排，相信之余，大家又有点羡慕，那姑娘运气真好，同为群演她就有特殊安排，他们就没有……

    乔皙从来就不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她上一秒能社死，下一秒也能社牛，一切都为达到目的。

    所以就算沈醉不补那一句，就算乔皙在剧组对沈醉上下其手投怀送抱的八卦传出去，乔皙也无所谓。

    偏偏沈醉补了。

    就那么一句，那么短一句，宛如一颗小石子，突如其来又轻又巧地砸进乔皙心湖，泛起丝丝涟漪。

    怎么有人这么冷硬，男性惯常追逐的被崇拜和荷尔蒙征服在他那里惊不起半分波澜，甚至不如一块在火锅里咕噜冒泡的肥牛或者一场煦日和风好天气。

    偏偏最冷硬的人最温柔，温柔到在细枝末节里照顾同行女性，从出海钓鱼那天的防晒衫到冒雨到开发区接她，从烫火锅时把最好的位置留给她到鬼屋门口的一句解释。

    乔皙知道沈醉抗拒她的纠缠，她自己也不喜欢处于劣势方，硬撩的每时每刻她都像戴着枷锁别扭无比，但凡她有别的办法，她一定不会这样，关键是她没有。

    她工作这些年，见过很多人，做过很多事，有过很多情绪，沮丧、懊恼、挫败……这是她第一次生出愧疚的情绪。

    对他不动声色的温柔愧疚。

    对自己不得已的纠缠愧疚。

    ……

    客串完从剧组回酒店的路上，乔皙手肘撑着车窗叹了无数次气。

    迟疑再三，她还是将输入框中的“谢谢沈导”还是发了过去。

    被删就被删，谢还是要道的。

    同一时间，沈醉刚好到家。

    收到乔皙微信，他再次点出删除好友的界面，犹豫片刻，放弃了。

    首先，人乔皙没有帮《纸折船》客串的义务，其次，角色很小，但她完成得很出彩。

    虽然她很多行为都怀揣着其他目的，但他没有上一秒麻烦人帮了忙、下一秒就把人踹开的道理。

    基于乔皙道谢的真心，半小时后，沈醉勉为其难地回复。

    【sz：不客气。】

    半真不切的春雨细绵绵地下了一夜，天快亮才停。

    乔皙昨晚到酒店差不多凌晨四点，睡下时凌晨五点，体力劳动比脑力劳动更耗费精力，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她摸到手机努力睁眼，微信消息又是99+。

    乔皙再看一遍沈醉回的“不客气”，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她一边思考今天不搞事、给自己和沈导都放个假的可行性一边坐起来看其他消息——

    平台过了《晚街》前六集且反馈非常好，她把这个消息发到编剧群，编剧们很开心。

    五十步小孩发烧了，要拖一下交稿时间，乔皙关心孩子病情。

    助理汇总了几个项目的进度，询问乔皙回霖城的时间，乔皙回复“待定”。

    最后是麦昆以“乔总不好意思”开头的一大段文字。

    乔皙看着，脸色跟着就沉了下来。

    乔皙看完，一个电话拨给麦昆。

    几秒等待，电话接通。

    乔皙脸色难看，声音却是笑着的：“麦总下午好啊，”她开门见山，“只是麦总我没看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幺鸡，”麦昆那边似乎在打牌，声音有点断续，“乔总你知道，萌萌是我亲自签的，签过来之后是我们星锐的人一点一点带到现在的，养个小猫小狗都得有感情，更别说人，”麦昆道，“所以我和从雪她们商量了一下，其他人的约放出去，看萌萌我们要不要自己留下。”

    麦昆这话很具有迷惑性，但乔皙不上套：“可我们上次谈的就是你亲自签下来、星光一点点带到现在的岑萌啊，上次没有小猫小狗有感情，这次就有了，”乔皙笑了一下，“麦总的感情有点突如其来啊。”

    麦昆装傻：“感情就是很奇怪的事，再说，萌萌很特别。”

    乔皙在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是唤：“麦总，”语气真挚恳切道，“你是乔悦好朋友，也就是我好朋友，我没拿你当外人，你这么和我兜圈子真的太伤我心了。”

    乔皙掏心掏肺。

    麦昆没接话。

    乔皙继续：“《问剑》没和你和从老师合作一直是我心里的遗憾，我就想着有一天把这遗憾补全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有的是机会合作。”

    乔皙画了一手好饼。

    麦昆仍旧没接话。

    乔皙不急，忍了一口气，以退为进：“当然，麦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只是有点，就，觉得……”

    模糊的代词表露了乔皙复杂的心情。

    麦昆还是没开口。

    乔皙点到为止。

    麦昆没挂电话。

    乔皙也没挂。

    片刻。

    “九万，碰，”电话那头麻将清脆的碰撞声通过听筒传到乔皙耳里，然后有几道模糊的人声，紧接着是麦昆一句“卧槽”惊呼：“你居然截胡——”

    “嘟嘟嘟。”

    麦昆那边电话挂了。

    而乔皙已然明了。

    乔皙在床上静坐几秒，继而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星光制片乔皙：谢谢麦总。】

    对方回得比电话里快。

    【星锐麦昆：乔总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