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作品:《神君他悄悄喜欢本座

    颜怀舟扶着钟凌的手臂,趔趔趄趄地在金碧辉煌的房间里站稳了身形,对花道戍咒骂道:看看你做得好事!

    花道戍也是一头雾水,缩了缩脖子,弱弱地反驳道:我可没打算连累你们,是你们自己硬跟着我过来的。

    颜怀舟大怒,正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却被钟凌挥手给打断了:先别吵,这里好像有人。

    整个房间被布置的浮夸奢华,连同地砖都是用上好的雕花白玉铺就。他们绕开面前层层叠叠的轻纱帐幔,看见花厅的桌边斜倚着一个清俊少年。

    那少年穿着十分明亮鲜艳的长衫,一头青丝以金簪松散挽于脑后,手里捧着一面镜子,正兀自陶醉不已。

    更为重要的是,除了那双光彩夺目的碧绿色瞳孔,他的面容几乎与花道戍长得一般无二。

    花道戍先是一愣,而后惊喜地小声嘀咕道:云极?这是云极么?他怎么会穿得如此花哨!

    钟凌与颜怀舟一早就知晓了花道戍与云极容貌相似之事,倒也未曾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

    看来这里就是雪妖女口中记录妖族旧事的明珠没错了,他们只要留在此地,就能目睹瑶台镜的一切秘密。

    就在每个人都心念电转之时,少年举起那面耗费掉他许多心血方才完工的镜子,开始认真端详起自己的五官。

    片刻后,他语气夸张,由衷的赞叹道:真是完美的、举世无双的一张脸啊!巧夺天工,宛若瑰宝!

    颜怀舟:

    花道戍:

    钟凌扶额道:我们可能都想错了,这个人也许并不是云极。

    颜怀舟也觉得奇怪:他若不是云极,又能是谁呢?

    好在少年很快就给出了他们答案。

    他从手边的匣子里挑出心爱的珠宝,为镜子增添了许多镶嵌装饰后,将它妥帖置于案上,又从身侧拿过一条巨大的横幅,在地面缓缓铺展开来。

    钟凌睁大眼睛,看着他在横幅上写了妖族二字,似乎不太满意,划掉。

    又写了当世二字,依旧不甚满意,再次划掉。

    反复拖沓多时,少年一拍脑门儿,终于找到了最为合适的形容词,大笔一挥,恣肆张狂的草书跃然纸上:古往今来第一棒。落款,苏妙妙。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花道戍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颜怀舟与钟凌则面面相觑,惊掉了满地下巴。

    苏妙妙?

    妖族第一代妖主、以一己之力带领整个妖族走向辉煌、亲手造出了妖族圣器瑶台镜的那个苏妙妙?

    史籍记载他修为盖世,呼风唤雨,有移山倒海之能,所向披靡之威。怎么也与眼前这个狂妄又自恋的少年对不上号。

    他又如何与花道戍、与云极长着同一张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妙妙当然察觉不到有人表情扭曲,正朝着他投来匪夷所思的眼光,径自撸起袖子将横幅悬挂在了房中最明显的地方。

    他得意洋洋地看了又看,才再次回返桌案之前。

    望着做好的镜子,苏妙妙先是自己给自己鼓了个掌,而后又兴奋道:今天真是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从此以后,我就拥有独一无二的法器啦!该给它取个什么响亮的称号好呢?

    苦思冥想了一柱香的功夫,他眼前一亮:有了!

    颜怀舟与钟凌屏住呼吸,看着这位被后人载入史册的妖主拿起一把小巧精致的刻刀,在镜子背后歪歪斜斜地篆刻下了只属于他,永不磨灭的印记:瑶台镜。

    第56章 以血养器

    在这处陌生的时空当中,日子流逝得飞快,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一般。

    不知不觉,他们三人已经沿着苏妙妙走过的路,见证了他许多个肆意逍遥的年月。

    即便是眼高于顶如颜怀舟,沉稳内敛如钟凌,都不得不承认这苏妙妙当真对得起他的名字,是个万中无一的妙人。

    唯有花道戍不知出于什么缘由,起先根本就不愿意正眼看他,但到了后来,也每每忍不住跟着苏妙妙一起傻笑。

    原因无他,苏妙妙实在活得太过轻松、太过随心所欲了。任凭性子如何冷清淡漠的人,只要与他呆在一处,都很难不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快乐所吸引。

    他就像史籍中记载的一样,修为了得,功参造化,但却从不恃强凌弱。相反的,苏妙妙特别热衷于路见不平仗义出手,不管是谁遇到芝麻大点的小事,但凡求到了他的跟前,他总乐意去帮上一帮,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旁人开口来夸赞他。

    这时候人族与妖族还不像如今这般泾渭分明,苏妙妙在妖界之中待的不多,十有八九都在人间晃荡。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妖界里不够热闹。

    许是因为本体是一只花妖的缘故,他人生的第一大乐事便是喜欢打扮自己,第二大乐事是喜欢收集各色华丽无比的珠宝,第三就是特别特别的喜欢热闹。

    苏妙妙真的极爱热闹。

    但凡是热闹的事,没有他不爱做的。

    颜怀舟与钟凌亲眼目睹,他常常一头钻进鱼龙混杂之地,与人搭话赌博摇骰子,吆五喝六毫无绝世高手的风范可言,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且每回都赢了很开心,输了也不恼,径自转身,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扬长而去。

    去做什么呢?当然是去喝花酒、逛花楼,兴起之时将满身辛苦寻摸来的珍宝都拽下来送给姑娘,还对着姑娘吹口哨。

    除此之外,辉煌的灯会,喧嚣的市集,繁华的都城,哪里人多哪里就有苏妙妙的身影。

    他可以为了凑一次热闹,看一场落雪,赏一眼繁花,千里迢迢奔赴往九州八荒里随便哪个叫不出名角落。发自内心的振奋,发自内心的欢喜,并且始终乐此不疲。

    苏妙妙仿佛没有任何野心与梦想。他出现在这个世间,就是为了找乐子的。

    有一天,他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到妖界已是夜半,原本就要睡下,但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数圈,又幽幽坐起了身来。

    钟凌听到苏妙妙蜷在床头自言自语:唉,回来以后就又只剩下我自己,真是没意思。要是有人能永远都陪我一起玩就好了。

    颜怀舟对他做出一个无语望天的表情,钟凌也不免笑道:他整日里就没有个歇息的时候,真是片刻都闲不下来。

    那一边的苏妙妙无聊至极,只将瑶台镜取出来放在手里细细摩挲,突然大喊道:对了!人族修士的配剑中都有剑灵,为何我的瑶台镜就不能有镜灵呢?

    他摩拳擦掌:而且我要比他们都厉害的,可以化形的那种!既然是我的镜灵,那它当然每天都会和我在一起了。

    苏妙妙当下为自己这个绝妙的主意疯狂欢呼,但他却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难题。这镜灵要怎么样才能出现,他不知道。

    都说以血养器,不知道用我的血能不能养得出来?

    说干就干,他立刻从床榻上跳了下来四处寻找,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模样顺眼的小水缸。

    苏妙妙毫不犹豫地割破手腕,放了整整一缸的血,然后将瑶台镜整个浸泡了进去。

    他期待地托着脸,不住围着那个小水缸打转,时不时就把瑶台镜捞上来看几眼,转而又失望道:怎么还没好啊。

    钟凌汗颜: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还没到一刻钟,就以为自己能养出一个化形的镜灵来?

    颜怀舟从背后圈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朝他耳边吹气:今日肯定没戏。阿凌,我们去睡我们的,别理他了。

    果然不出颜怀舟所料,一夜过去,无疾而终。

    苏妙妙气馁归气馁,却是个不达目的终不罢休的性格,他这下连门也不肯出了,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心一意想捣鼓出个陪他玩闹的镜灵来。

    日久天长,坚持不懈,还真就让他折腾到了瑶台镜化形的那一天。

    苏妙妙欢欣雀跃过后,便开始觉得不满,对着瑶台镜显化出的镜灵道:你已经有了形态,脸却为什么还是张镜子?这也未免太难看了。

    镜灵没有嘴巴,回答不了他的问话,只呆呆愣楞地站在原地。

    苏妙妙凑上前去,镜面上映衬出了他清俊的五官。

    他对镜灵悄声道:喂,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把自己变成什么模样才好?

    镜灵刚刚化形不久,思考的能力极为有限,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生硬地对他点了点头。

    苏妙妙道:那好办!你已经与我一起去过了那么多的地方,见过那么多各式各样的人,觉得谁最好看,就化作谁的样子呗。

    镜灵沉默许久,平滑光洁的镜面开始缓缓发生变化,待完全停住的时候,已然与苏妙妙是完全相同的一张面孔。

    两人如此站在一起根本就分不出你我,苏妙妙还从来都没有过这么新奇的体验,大笑着拍手道:好,真是太完美啦!瑶台镜,原来你也觉得我最好看呀?

    他迫不及待地邀请镜灵和他一起去人间玩耍,但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苦恼道:不对,你已经可以化形了,我总不能还叫你瑶台镜吧?回头我要在外面这么称呼你,别人一定会觉得奇怪极了。

    镜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那双与他同样漂亮的碧绿色瞳孔凝望了苏妙妙许久,用十分生涩的嗓音说出了他此生中的第一句话。

    请主人赐我一个名字。

    天色近了黄昏,苏妙妙下意识地看一眼天边的云卷云舒,随口道:云极之处的霞光真漂亮,想摸,可惜摸不到。

    他笑着转过身来,伸出手去,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镜灵的头发。

    你觉得云极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镜灵还是不太能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旧乖巧的点了点头。

    苏妙妙得了他的肯定,愈发觉得自己既聪明又有才华,喜不自胜道:那从今以后,我就叫你云极好啦!

    这枚爱不释手的宝镜是他最为得意的杰作,已经和他相伴过如流水般漫长的岁月。苏妙妙与他之间的亲密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为着镜灵的事情,他已然在妖界中闷了许久,现在太想呼吸一下人间的新鲜空气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苏妙妙把手揽上了云极的肩膀,眉开眼笑道:云极,快走,陪我一起逛花楼去!

    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颜怀舟目瞪口呆道: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云极竟然是瑶台镜的真身。我说他怎么每天都像在变戏法似的,幻境迷阵扔得一个接着一个。

    钟凌与他一样,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难以置信这句话,我已经不想再说了。

    他们犹自沉浸在震惊当中的时候,花道戍却望着云极与苏妙妙离开的背影慢慢垂下了头。

    颜怀舟正与钟凌小声讨论如何才能找出瑶台镜的破绽,忽而听到身边有些奇怪的动静,讶异地转过脸来望了花道戍一眼:小花,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花道戍用袖子抹抹眼泪,又抽了抽鼻子:我没有哭。方才风沙太大,进眼睛了。

    颜怀舟奇道:我们在这里连个鬼影子都触碰不到,哪里来的风沙?你是昨天没有睡好,现在还在说梦话么?

    直到钟凌用手肘碰了碰他,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花道戍与云极还有道侣这一茬关系。

    虽然他与苏妙妙相似之处良多,也一样天真爱笑,但终归,还是完全分割开来的两个人。

    眼下看来,云极的容貌显然不是对比着花道戍来的,在这枚夜明珠之外的现实里,苏妙妙也早就消亡于天地之间,永远都不复存在。

    花道戍如今知晓了这些因果,那他这个道侣对云极来说又算作什么?

    平心而论,不管是不是歪打正着,花道戍都算帮了他们不少忙。况且推己及人,颜怀舟总觉得这个傻小子还怪可怜的。

    他哑然片刻,干巴巴地开口试图安慰花道戍一番:小花,你看开一点。反正苏妙妙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现在是你同云极在一起,就别为这件事情多心了。

    他顿了顿,怕方才的话不够有说服力,又补上了一句:再说了,事实摆在眼前,你想得太多也没什么用不是?

    花道戍没有动弹,也没有答话,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得更凶了。

    钟凌忍无可忍,用力扯了扯颜怀舟的袖子,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快闭嘴吧。

    第57章 第一个千年

    苏妙妙与云极的第一个千年,竟过得比往常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还要更加快活。

    自从有了云极这个玩伴,苏妙妙朝外界跑得更勤快了。他拖着云极走遍了所有他想要去的地方,看山川风物,赏四时花开。最让他满意的是,他再也不会感到孤独和寂寞,云极就像是他的影子一般,与他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满城火红明艳的灯笼映着微醺的侧脸,苏妙妙抱着酒坛坐在描金绘彩的雕栏之上,将一双长腿在夜风中荡来荡去,半是满足半是遗憾地叹道:真想留在这里不走了。可惜天大地大,许多美景只能看上一次。

    云极小心翼翼地在后面捏着他的衣角,像是生怕他会不小心跌下去似的,听到他的叹息声蹙了蹙眉,又缓缓露出腼腆的笑意: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把所有风景都留存下来,今后再一一重复给你看。

    苏妙妙惊奇万分:真的?还能这样?

    云极对他点了点头:真的。

    他朝脚下人来人往的街道望了一眼,然后将手轻轻拂过,在苏妙妙眼前勾勒出分毫不差的画面。

    苏妙妙大喜过望,从栏杆上一头栽了下来,对慌忙接住他的云极赞叹不已:云极,你真棒!你真是个天才!

    云极被他夸奖得不好意思开口,眸子里的光彩却比天际的星子还要明亮。

    钟凌若有所思道:云极的本体可以映射万物,瑶台镜的幻境之能原来是这样来的。

    颜怀舟贴在钟凌身上无不感慨:他如果只拿这些幻境讨苏妙妙开心,后来的那些争端也许就都不会发生了。

    但既定的事实难以改变,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起初还是因为争夺修炼之地与通灵法宝时产生些小小的摩擦,激化到最后已经到了不得不战的当口。

    苏妙妙再好说话,毕竟还是妖界的妖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节节败退,血流成河。但他也同样热爱人间,热爱自己踏过的每一寸土地,每次自战乱之中满身疲惫的回来,无论是输是赢,都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前的石阶上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