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星柔聊了几句话，弄清楚了长老的来历后，语气突然就变了：“你是流浪星团的？你是说，你是帝皇剥夺时间的那批战士？你们……没死？”

    长老喃喃着：“没有，好多都活下来了，但好像只有我还能思考做事，记忆力实在不行了，以前的名字我想不起了，这里的人都叫我长老……没关系，死都死过了，名字不重要了。”

    但尹星柔缓缓报出了一列的名字。

    这些名字，都是当年长久的被帝皇折磨践踏的流浪星团战士，帝国把过程播给全星际的人看，看他们一个个被折磨到不成人形，像一团坚硬的血肉砸在地上，无声无息，生命完全地陨落。

    这是流浪星团心中的又一恨。

    总共三十七个人，三十七个名字。

    尹星柔说：“从不敢忘。”

    尹星柔认不出眼前的这个矮小苍老的枯皮人是哪一位战士，但刚刚报出来的那三十七个名字里，必定有一个是她的本名。

    长老呜呜哭了起来，哭声令人心痛。陆修明睁开眼睛，刚刚恢复清明的视线，此刻还是模糊不清的，被泪水朦胧。

    尹星柔半跪下来，握住长老的一只手。

    “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回流浪星团。现在的流浪星团，已经可以划半个星际，与帝国正面对抗了。”

    长老擦了泪，使劲摇了摇头。

    “我是做地面工作的。”她说，“让我继续做下去吧。”

    她指着身边无数的猴人们，他们有的一同悲伤，有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仍是一脸无知的迷茫。

    “你们的战场在星空，我们的战场在星上。”她说，“流浪星团的目标是，擦亮每一颗蒙尘的星。你们去取得星星，我们来擦拭星尘，让星球上的所有人，都不再蒙尘。”

    “你说得对。”尹星柔站起身，向她鞠了一躬：“我会让第五舰队联系你，左骑星的战后建设，就交给你了，祝你顺利。”

    夜晚，外太空第一阶段的战斗结束。失去林金后的帝国军舰撤退至天堂吻附近。

    尹星柔带走了陆修明，返回飒踏号。

    “你要把什么给我？”她问。

    陆修明解开披风，从草藤遮掩的破烂衣服里，取出了一张层层叠叠被泥巴草碎包裹的东西，一点点拨开泥土后，小心捧起了投琼的那张佛面。

    “碎了三片，能修复好的。”他说，“大部分我都保存下来了。”

    尹星柔的笑凝在脸上，愣愣地接过这张佛面。

    “要给我的……就是这个吗？”

    “什么就这？”陆修明较真道，“这不是你父亲做的吗？这肯定是要救回来给你的……就是碎了点，这个怪我。”

    他语气有些生气，不高兴道：“本来保存挺好的，我一直挂在我怀里，跟投琼的芯一样好好护着呢，但我身体……爆发期，昏的时候是向前摔的，我自己也没能控制住，是我给拍碎的。”

    很久的沉默，尹星柔看着他。而陆修明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从恢复视觉后，就没敢看尹星柔，一直刻意回避着。

    “你……生气吗？”好半晌，他烦躁地问。

    尹星柔放下佛面，走到他面前，双手搭在了他肩上：“转过来，看着我。”

    陆修明靠在操作台边缘，抱着双臂，微微撇了下嘴，别开脸道：“转就转，但你别命令我，你要命令我，那我就偏不。”

    尹星柔微微笑了笑，语气温柔了许多：“陆修明，看着我。”

    僵持了好一会儿，陆修明慢慢转过来，抬眼看她。

    她那银色的头发长了许多，发丝下，闪烁着笑意的眸子，正一心一意盯着他。

    尹星柔勾着半边的嘴角，明显是没生气。

    陆修明想，好，算她有点良心，没有埋怨他……是个好人，心眼也不小，罢了，她倒是有魅力，这可真是太讨厌了。

    他还在如此想，尹星柔的唇压了下来，吻住了他。

    陆修明大脑停顿了。

    第27章 失守边缘 嘿，拉回来了！

    尹星柔吻他完全是情不自禁, 一开始是觉得唐突了，可一旦吻住就不愿轻易放走，于是后面, 她的行为就属明知故犯。

    陆修明感觉很混沌, 他甚至分不出什么青涩老练，也完全没去想这种问题, 就觉得自己像条被打捞起来在网里挣扎的鱼，不停地缺氧, 换气, 再缺氧。

    等尹星柔尝够了, 放开他, 陆修明才慢慢回神，摸着嘴唇发愣。

    他这时才意识到, 这并非一个吻，而是很多次吻。

    先是大汗淋漓之后的舒服，然后是隐隐的头疼, 似要破土而出。这会儿，他脸雪白, 那双眼就更加漆黑, 被亲吻过后的唇也更红了。

    属于尹星柔的信息素蜜甜占了上风, 压过了那清凉的薄荷寒气。

    陆修明大口喘息着, 满口都是她的味道, 舌尖一点冰凉, 甜的飘轻不腻。

    还……挺合口味。

    只不过, 身体深处，似乎……并不太接受她的气味？陆修明蹙起了眉，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尹星柔打量着她的“作品”, 很是满意，舒展了手臂，支在驾驶台边，顷身至他耳边，轻轻问他：“舒服吗？”

    陆修明细细回味了会儿，压下那股难受，白着脸点头：“不差。”

    “满意？”尹星柔眯着眼慢悠悠笑，打量着他的侧颜。

    他始终低垂着眼，对于她的问题，他没有害羞扭捏，而是认真回想了，给了回答。

    “还行。”他说。

    尹星柔手指捻着他的发丝，低声道：“下次我会经过你同意再来，不过或许你更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看你。”

    陆修明晃了晃脑袋，一阵剧痛刺头，他扶着额头，胸中闷闷的一团沉甸甸如铁的腥咸，刺的喉咙痒痒的。

    尹星柔的手臂牢牢揽住了他，他弯着腰，就搭在她的手臂上，低着头，血从口鼻中涌了出来。

    尹星柔闻到了血味。

    “怎么了？”她歪头来看，陆修明摊开手，手掌殷红。

    他推开尹星柔，扶着墙又吐了一口，觉得没那么难受了，晕晕乎乎说了句：“好了，不难受了……”

    这之后，他失去了意识。

    再清醒，是在休息舱，床很柔软，投琼飘浮在他的枕边，早已提示过尹星柔他醒了，很快，舱门开启，尹星柔端着一杯温热的营养药剂给他。

    陆修明：“我昏了多久？”

    “时间不长。”尹星柔道，“三个小时。扫描过了，是长期营养缺失造成的昏厥。”

    陆修明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像。”他接过杯子，杯子里的银汤匙还在抖。

    尹星柔握住他的手，帮他稳住：“别急。等回去会送你做全面的检查。”

    “肯定还是信息素的问题。”陆修明说道，“是信息素。”

    这个尹星柔也明白，她看着陆修明把药剂喝完，杯子放好后，她问：“过几日就回第二基地了，我们会在第二基地开个会，之后回到启明七星，做战前休整，建设占领区……这种比打仗还要麻烦，危险。帝国也会不断地攻来，有可能我们三五年建立起来的文明区，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我知道。”陆修明低声说，“你是在想如何安置我，对吗？”

    “陆修明，回第二基地前，有些问题我想先听你的回答。”她说，“第五舰队接触了那个长老，确认了她的身份是之前第五舰队发展的星球情报员，做通讯联络工作的。”

    “嗯。”陆修明问她，“那么，她叫什么？”

    “止涛。”尹星柔抽出一根光洁简单的长条笔，在半空中写出了这两个字，火红的灼烧痕迹显示出了这两个字，之后慢慢褪去。

    “挺好的名字。”陆修明说。

    “她只是个通讯员。”尹星柔道，“组织能力有，但技术上并不会太强。第五舰队侦查组联系了我，想知道那些用来攻击主系统的仪器，都是哪里来的……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有。”陆修明坦率道，“不过我回答之前，需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讲。”尹星柔笑了起来。

    陆修明道：“我想知道，你们的第五舰队，如何评价那些仪器？技术上，你们能做到吗？”

    “思路精巧，很受启发。”尹星柔说，“这是第五舰队的原话。”

    陆修明自信一笑：“我就知道。”

    “那些是你想的吗？”

    “对，都是我会的。”陆修明点头。

    “在哪里学的？”

    “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陆修明满眼笑，回答得很是轻松。

    尹星柔笑出了声：“傻子。”

    他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她拿出一支烟，点上，思索了好久，慢慢说道：“这件事，第五舰队已经按照规定上报给了军总部。我们要拐到第二基地去，就是因为此事。第五舰队有止涛的证词，你必须要解释清楚。因为陆修明……你在侦查工程上表现出的技术相当熟练，这是第五舰队的判断。没有系统的学习培训，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东西，也不会有那么成熟的军事思维。”

    “这要分两方面解释。”陆修明道，“先说军事上的思维……这是潜移默化的，其实我没系统学过，不过我当时学习的大环境如此，真实战起来，那还要感谢你把投琼留给我。我看了你的《星星点点》笔记。”

    尹星柔忽然一抖，显然她都把这笔记给忘了。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里面都写了什么？”

    “你对政治军事的一些见解。很热血，很理想化。”陆修明给了个相当不错的评价。

    尹星柔笑道：“那都是十年前的想法，很多不够成熟。”

    “但很好用，也是对的。”陆修明道，“尤其军事上，你的平等战争思想，改变战争的，往往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

    “我们的目标，是让所有人都能平等地生活在繁星闪耀下。”尹星柔笑着说出了她想起的一句话，吐了口蜜甜的烟，她道，“所以，陆修明……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陆修明说，“当时你去参加舞会，他们明码标价要卖我，你没听一听商品简介吗？”

    “我眼里只有人，没有商品。”更何况那些商品简介？

    “我是从时间尽头中侥幸活下来的幸运星。”陆修明道，“这就是我的卖点……我以为你们流浪星团会做好婚前调查。”

    “这我们知道。”尹星柔说，“但你知道的，很多贵族卖儿卖女，都会胡诌些离奇的经历凸显幸运，增加价码。所以，什么时间尽头存活下来的幸运星……我们认为可信度不高。”

    “那现在呢？”陆修明含笑反问。

    尹星柔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他：“你有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