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作品:《榜上有茗

    “那个,那个谁,快坐下,这金条这么大,他吞不下去的。”

    冷逢秋哇的一声吐出金条,舌尖通红。苏萍逢一边扶着他坐下,一边对蒋悦卿说:“那也会烫坏他的嘴!”

    “冷逢秋,咱们相识多年,也就不难为你了,可是能不能讨个吉利,凑个整,一百二十根如何?”

    雾气蒙蒙,宋茗也看不清冷逢秋的神情,只见他垂头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出去。原先出去的三个壮汉又进来,人手一把炒栗子用的铲子,把那金条铲到麻袋里装好,撤掉大盘子,向蒋悦卿行礼,就一个扛着三个托着的出去了。

    房门关上,屋里子热气冷却,桌子正中一个小盘子,摆着一个冒热气的土疙瘩。蒋悦卿拉过那小盘子,一边剥上面的土块,一边说:“鄙人姓蒋名悦卿,母家卿氏,所以叫悦卿。诸位自报姓名,就别劳烦青仪君了。”

    胡思凡忙起身拱手,道:“在下青头峰胡思凡。原来公子是名将蒋昀、卿煦之后,久仰威名。”

    蒋悦卿回礼,道:“父母捐躯沙场,留余生如野草,已无甚作为。要我说,还是在高山之上做个育人仙师来得自在自得。”

    诸人挨个介绍一遍,蒋悦卿已经把那醩乳鸽从泥土、荷叶中捧出来,另放到一个干净的小盘子里。那盘子真心不大,只是这乳鸽更小,蜷在盘子里,令人了无食欲。

    饭毕,因有人来寻,蒋悦卿让宋茗领着众人先去家里,自己去去就来。要说这蒋昀、卿煦,那可是先王手下一对雌雄虎将,马背之上,家国两不误,传为佳话。后来双双献身,留下一个十一岁的蒋悦卿守着一个大家宅。五年后,蒋悦卿变卖家产,大头拿去买下保全楼,小头留着在主街的赤豆客栈租了两间房,一间做卧房一间做客厅,布置的十分简单。

    客厅里,路因循满屋转着,难以置信,笑言:“刚刚那一盘,拿来一块整个客栈都能买下来!”转着转着,他就到了走廊里,瞧着斜对面那扇门——蒋悦卿的卧房,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窗口看景的一群人,扭过头来,小声说:“我去看一眼那卧房哈,就一眼。”他滚动车轱辘,来到那门前,轻轻推了一下,门未锁,便用了些力气,慢慢打开,往里面看去。陈设依然简单,有不少东西成双成对,但是布置的温馨,打扫的干净,还能闻见一股子香气。门完全推开,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闯进他的视野,惊得他急忙倒车,嚷道:“哎呦,哎呦,我错了,多有惊扰,您是蒋悦卿的夫人吧?我们是他的朋友,朋友!”

    苏萍逢闻声出来,大概猜到一二,一边扶住乱扭的轮椅,一边行礼致歉:“人生地不熟,误闯进去,还望夫人谅其无知!”

    “你是……冷逢秋的女儿?”宋茗拿着刚刚在窗边拾起的断绳,问那女子。

    诚然,对面这女子衣服上有被捆缚的痕迹。

    “是,我是冷红梅。”

    “哦……”路因循道:“那是不是应该帮蒋公子再给她捆上?”

    “不用,要跑我早就跑了。我只是……不想便宜了我爹。”说罢,冷红梅转身要回蒋悦卿的卧房,那门却自己关上了。回头看,只见宋茗笑言:“冷姑娘还是到客厅里坐着吧,蒋悦卿很快就回来了。”

    进了客厅,冷红梅躲开宋茗,站在另一扇窗前,望向街东。不一会儿,远远地,蒋悦卿从街东的一个铺面中走出来,看看天上,看看街上打着伞的人,笑了笑,大踏步走进雨水里,满面笑意地往这边走来。街边一个点心铺里,有位挽着双髻的妇人探出头来,再三确定他的背影,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撑伞,小跑着追他,脏兮兮的水花溅湿了她藕色的裙摆。她的伞撑在他的头顶,他一愣,脚步慢下来,笑容浅淡,无奈的神情在眉眼间一闪而过,他拿过食盒,说着什么,还想再拿伞柄,妇人摇摇头,执拗地一手提着裙摆一手高高举着伞。两人将就着彼此的步伐,越走越近……

    两人进了赤豆客栈的屋檐下,只看见收伞的动作。冷红梅抬眼,伸出手,接着细密的雨点。宋茗看了她一眼,撇嘴一笑,不再靠着窗框,走到门外,趴在栏杆上,对走上来的男女说:“再冰妹妹,他就是这爱淋雨的毛病,改不过来,你下次别管他了。看看,你这红衫子湿了一半,都成胭脂色的了!”

    梁再冰抓着湿淋淋的伞,仰面羞笑,低头时眼神落到蒋悦卿的鞋跟上。

    蒋悦卿进门来,看见冷红梅站在窗口,双手都伸进雨水里,脚边是一堆断绳,回头问宋茗:“没吓到你们吧?”

    “没有。”宋茗看着路因循。

    “冷姑娘,你父亲已经凑够了钱,你可以走了。”

    冷红梅收回手,把水擦在身上,踢了一脚那断绳,转身往外走,快与蒋悦卿擦身而过时,站定,瞪着他。梁再冰忙递上伞,满怀歉意地说:“姑娘,外边下雨了,拿上伞吧。”

    冷红梅又看向蒋悦卿边上的这个妇人,笑言:“我不需要。”绕过去,下楼离开了。

    宋茗拉住要追上去送伞的梁再冰,说:“人家都说不需要了,你也就别忙了,瞧这一手水,快擦擦!”

    也不知道蒋悦卿平时要接见多少人,客厅里摆了有十几个椅子。众人都坐下后,梁再冰把食盒里的糕点摆上桌,挨着蒋悦卿坐下。

    宋茗啧声道:“那冷家凑钱的速度可不慢,一顿饭的时辰,就挤出来三根金条。”

    “快吗?”蒋悦卿摇摇头,掰开一个红豆糕,一半给了身边人,“冷家几代的家底,原先定的两百根都是便宜他了。”

    宋茗捏起一块红豆糕,仔细端详,“这也不大啊,至于掰开吃?”

    “太甜,容易腻。”

    嚼了嚼红豆糕,宋茗点头,说:“确实挺甜的。哎,你之前没摸一摸冷家的家底吗?”

    “问题就在这里。之前,冷家小姐来找我,我就派人去摸过一次,定了这两百金的‘菜’,不想冷家凑了有五天。心下生疑,我又派人去探探虚实,发现冷家西边的仓库,已然空了。他冷家现在是东拼西凑,给我上这道黄金醩乳鸽。”

    “这是遭了贼吗?”路因循问。

    “那西仓库里大半都是金条金器,冷逢秋又是当朝大员,官家派兵守着那里,这得是青仪君这等实力的贼寇,才能悄无声息地盗走吧?”

    “圣人新丧,冷家又空了仓库,这里面,不会是有联系吧?”胡思凡闻言看过来,苏萍逢与之面面相觑。

    “有点联系,十分中至少有七分吧。”炉子上的茶炉沸腾起来,蒋悦卿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