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宋茗扬名

作品:《榜上有茗

    暮色漫上来的时候,刘玉第三次看到宋茗被顶到天上。身后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因他们有伤在身,鹿鹤仙人正在为他们疗伤。

    “师父,第三次了。”

    “再等等看吧。”

    陈青铜给宋茗递上一碗水,问:“青仪君,你还有法子吗?刚才你在下面啊呀哇啦的喊,是不是没办法只能撒泼了?”

    宋茗喘匀一口气,答:“那是鬼音啸叫,是你们鬼界的一招好不好。”

    “这招又傻又不斯文,我反正是不会学的。那你还会不会别的?厉害点的?”

    “都试过了,我又没拜鬼界的师父,学的都是皮毛。”

    “你不是会仙法吗?还压制不了?”

    “这个结界里有邪门的魔性,强本抑末,鬼术是本,仙法是末。”

    “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觉得你挺厉害的。”

    宋茗偏头看他,笑了笑,仰头看着墨蓝天上的两三星辰,皱眉道:“让我想想啊……蛇打七寸,这鬼原本也是人,人打……”

    等再走到红盖头旁的时候,厅堂里的那些已经被一一贴上瞬移符,送到西街街口,没却能如愿送出结界,守在那里的刘玉气得把双剑扔在地上。听得回报,陈青铜等守在洞口的流鬼们便站起身来,做好与之搏斗的准备。

    全送出去之后,瞬移符还剩下一沓,宋茗调侃:“呦,我还以为你的手下们是无穷无尽的呢。”

    “你不也猜到了,我没有你那乌云契,膝下只有西街的鬼。”红盖头下仍然传出来的是女人的声音,“你是觉得把他们都送出去,就斗的过我了?”

    “算是吧,我想赌一把。”

    “那你可能要失算了。”

    从地下冒出来的旋风,让宋茗的裤腿、衣摆、领子、耳坠和鬓发都卷动起来,忽的,那风调转风向,扑面而来,宋茗眯着眼,猛地觉出来一些不对,骂了一声,回身一看——果然,风向洞口吹着,瞬移符也被吹散,而那个见方的洞口不断缩小,完全闭上的那一刻,风停了,一种闷窒的感觉袭来。

    宋茗赶紧用龟息法呼吸,减少体力的消耗,只拼力把“锦书”掷出去,自己向前倾,摔在地上。听到木板的碎裂声后,她撑起自己,看向墙边的衣柜:半扇柜门碎了,一个尚未脱去婴儿肥的面庞显露出来,“锦书”横在他的喉结前。

    “哈……哈……”因为缺氧,宋茗出于本能,开始喘。她本想等着对方问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话,生死关头到底等不及了:“你的执念,不在这……身嫁衣,而是在,这衣柜。所以,新娘子也是,傀儡,你的真身在衣柜里……”

    趴着难受,宋茗翻过身子,仰躺着,翻白眼般的看那位公子,见他只是隔着门板望自己,无奈地闭闭眼,嘶哑地说:“我都,拆穿你了,还不从良,那我只能,自救了……”

    几片瞬移符被吹上洞口的时候,陈青铜还等着青仪君被再次扔上来呢,想不到等了一会儿,深不见底的坑洞里面再没有上来什么。在上面的打斗声之外,蹲在地上的他渐渐听见一种声音,细细碎碎的,像是什么在啃树叶,先是蚂蚁,接着是鹿、是兔子,再后来,是指甲抠土磨石头的声音。

    他慢慢地站起来,脚下的土地震颤着,倏地裂开口子,他一声大喝,指挥流鬼们后退,躲闪不及的掉进石缝里。一块卧房那么大的地皮在“轰隆隆”的声响中升起来,手上沾着泥土、石灰的小鬼喽啰攀在四个面上,露出地面后,纷纷跳下,四散开来,制住西街的鬼族们。

    这块地越升越高,陈青铜仰头张望,恍惚觉得自己是一只绿豆小蝇,正对着一块巨人的枣糕。而这块土方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待它停下不再往上顶的时候,平川百姓都在夜色中盯着它,像是在看一座丰碑。

    被新鲜空气包围着的宋茗,大口呼吸着,意识稍稍回笼,她便奋力睁开眼,寻找着那公子的身影,好在他仍站在衣柜内,尚未有趁人之危的意思。

    小鬼们簇拥上来,宋茗被搀起,她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接着一挥袖子,把那床榻和衣柜推到不远处,走过去,土方“哐——”地一声在身后落下,震得大地颤抖、烟尘骤起。待烟尘散去,“锦书”还插在那里,小公子却走了出来,轻轻掸着新娘喜服上的尘土。

    “……天杀的!不知羞耻!青仪君,你,你过来!”陈青铜本是迎上来的,看清那公子哥的裸着身子后,止住脚步,尴尬不已。

    “没事,男人身上不就这几样东西?有什么的,我已为人妇,早就见过了。”

    “你……罢了罢了。把他弄上来,就是你想到的法子?”

    “我本来不想这么费事的。”宋茗摆摆手,“你们往后再退退,我好同他说说话。”闻言,陈青铜等退下。宋茗往前迈了半步,问:“你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真身所在吗?”

    公子理好喜服,说:“你之前说,我的执念不在喜服而在衣柜。”

    “嗯,我想,你当时躲在衣柜里的时候,只要他们再晚发现一会儿,你就能脱掉衣服,把这事遮掩过去了。”

    “你想?你是猜的?”

    “我都说了,我想赌一把,当然是猜的啊。”

    小公子仰头,星辰没能映在他的眼睛里,只好把清冷的光芒覆在他的脸上。他开口:“在衣柜里的时候,我完全有时间脱下来,只是,我太害怕了,外面的脚步声像是把我的力气抽走了,我连手也抬不起来……后来,他们找到了我。”

    “是啊,你当衣柜是藏身救命的地方,可它只是增添你丑事的滑稽感罢了。”宋茗嘴上不留情面。

    “现在什么时辰?还有多久天亮?”

    “早着呢。”

    他瞧见旁边有两盏未被烧毁的灯笼,问:“能点灯吗?太黑了。”

    “不比你在下面亮堂?”宋茗小声嘟囔着,阻止了陈青铜等要去点灯的动作,袖出灵蝶,光影绰约,照亮近处。

    “怕我有诈?”

    “你太难缠,防着点好。”

    小公子笑笑,说:“在鬼界浸润的久,都会成为难缠的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茗,把新娘子从床榻上扶起来,问:“你猜她是傀儡?”

    “这不是猜的,我刚才听人家说你的故事,听到最后,才想起来新娘子的手不对。”

    现在,小公子正握着其中一只,那手苍老枯槁。他带着笑意,两手上抬,掀开红盖头,显出一张老妇人的脸,虽然面如死灰,双目紧闭,但神情如旧,温和慈爱。

    宋茗有些动容,叹道:“你这无愧于天地的倔样子,后悔的只是害了一个姑娘为你苦守余生吧。”

    “又是你猜的。”

    “猜对就行。”

    结界一点点缩小,鹿泊舟和刘玉忙进到西街来,宋茗托着一圆黑红相间的珠子,捧到鹿鹤仙人面前,微微欠身道:“这里面有两个亡魂,望得到净化,不致为害人间。”

    鹿泊舟将珠子收下,问:“你为求快,接连灭了两个首领,这平川祸事该从那里寻根问由?”

    “大蛇死那么早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但这一对我脑子就清醒多了,没有下死手。他说了,到了化净投胎之日,会把来龙去脉和您说清楚。他拿着话柄呢,咱们只能顺着他不是?”

    宋茗走出西街,守在那里的百姓拜谢不已。而“青仪君”的名字传扬开来,人人感念,有人说起青仪君就是宋茗,就是当年赤焰落的妖女云云。偏偏这里是平川,妖女又如何,平川从不缺妖女,老实本分的都能安然处之,更何况救人性命的?于是乎,“宋茗”的名字经平川百姓口耳相传,因为比前者好念,叫人们记得更深。

    凡是宋茗出现,人们都奉以亲切的笑容和问候。这景象让她受宠若惊,快步走着,只等找到娄世炎和许姑娘,就带上爹娘一块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