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云寨嘶风,囚徒泣涕

作品:《榜上有茗

    第二天早间,诸人送走唐见义,宋茗也有些坐不住,兴冲冲地就要走。

    祝燕喃有些担忧,看看她,又看看冯秋和。浮云散人和她站的近一些,扶着她的腰,笑问宋茗:“青仪君这是要做什么去?遍游江湖,行侠仗义?”

    “遍游江湖多累啊,行侠仗义我也头疼,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什么侠、仗的是什么义?他们打他们的,我只管赶我的路,遇上想帮的帮一把就是了。”

    “那你急着走,是要干什么?你师娘还想再留你一日呢。”

    “不留了。我想好了,这乌云契在身上,就是一个大麻烦,你们都说这玩意丢不掉,我偏不信这个邪,万物有灵,相生相克,总归有个解决之道吧,我想好了,先和小黑去探一探嘶风寨,然后去找一找这乌云契的线索。”

    浮云散人说:“听着,倒是不容易。”

    “不容易多好,最好追上一辈子,这样,有个奔头,轻易我不会去寻死,您老也能放心啊~”说着,拍了拍浮云散人的肩膀,眉毛一挑,向师娘示意,转身就走。

    下了山,一路边问边走,可算寻到了嘶风寨的位置:由知了峰往西南方向走,上四十九个坡下四十九个坡,忽的望见一处高地,被四下的土坡衬托着,像是要探进云端一样。沿着山路上去,道边的杂草又高又密,待走到丛草接连倒伏的地方,你站住脚,抬头就能够看见一处望楼,偶有人在那里盯梢,那便是嘶风寨了。

    摸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小黑也还没来汇合,宋茗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凑近看一看。

    这山上有草没树,虽然草长的比人高,但软塌塌的总不能指望着它们来给自己借力。于是,宋茗趁巡视的不注意,贴地飞到墙边,摸了摸墙壁,有些棱角,把住一处,轻轻一带,将自己送上了二十米高的墙头。寨子里满院子灯火,宋茗为免自己扎眼,趴在墙头上,悬着腿脚,往里面看:

    寨门正对着一个“聚义厅”,院中是泥土地,有些地方已经被踏出了几道痕迹。这些痕迹除了通到这聚义厅,还通往厅左的一排柴门房,以及厅右的一个棚屋。棚屋里一边围栏拴马,一边墙上摆着几样武器和好些农具。有一道粗些的痕迹绕过聚义厅,通往后面,此时,正有几个粗布短衣的汉子,放好武器,顺着路往后面去。

    宋茗松开手,让自己像燕子一样落到地上,腰身一翻、脚尖一点,飞上另一面的墙头。

    那几个汉子悠哉哉走过来,这边是一处空地,摆了九张桌子,已经坐了不少人,厨房抬出来的饭桶与菜桶,被这群人吵吵嚷嚷地分着。正中桌子上坐的人,正是那日惨遭调戏的白衣汉子,白衣不变,只不过没有黑布缠着袖子,质地不俗,混在一个个粗布汉子里面,显得还挺清爽。

    那汉子摸起酒杯,刚想说话,两个孪生丫头各顶着一个小揪揪跑来爬他的腿。他一手捏着一个脸蛋,宠溺两下,待一个白衣女子走近坐在旁边,就抱一个进她怀里,自己抱起一个摆在怀里。接着,他举起酒杯,说着什么,众汉子很快安静下来,宋茗也就听清了后面说的话。

    “……等把告密的人都打扫干净,我就散了这嘶风寨。如今,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家里还有些金银珠宝,明日会散给各位兄弟。劳你们护我兄嫂一程,这杯酒,是我替我哥喝的,敬大家!”

    干掉一杯,白衣汉子一边倒酒一边接着说:“这杯酒,是我敬大家的。我不听我哥的,非要做一个读书人,最后,书没读成,落第回乡,哥哥惨死……好在诸位念着哥哥的好,不嫌弃我,前前后后多有帮衬,着实感激不尽啊。我没什么本事,以后若是散了,安家之后记得来封信,别的不说,春联喜字还是能写上几幅的。”说罢,笑着干掉第二杯。

    其他围坐的汉子,凡是能够叫宋茗看见脸的,表情都不佳。

    白衣汉子又斟上一杯酒,站起身来,环视一周,笑道:“我还是不如我哥啊,兄弟们被我带了几天,就不会喝酒不会吃饭了?快快,再不吃,风就起了!”

    汉子们这才带上点笑意,开始吃饭。

    酒足饭饱,汉子们呼朋唤友,搂着搀着回前面睡下。白衣汉子和白衣女子抱着孩子向草丛里走,伙房的几个在他们的身后收拾。

    这寨子外面草多也就罢了,寨子里面还积着这么多的草,就叫人生疑了。见这后面灯火晦暗,宋茗飞身下去,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宋茗奇怪这两个人竟然没什么警觉,抱在肩头的两个小丫头注意到自己,自己嘟着嘴逗她,小丫头们咿呀叫起来,他俩头也不回,只是抱紧了哄两下。

    草丛走到尽头,还是墙面,白衣汉子脚在地上动了动,墙上几块石头突出来,竟然是一道门!宋茗恍然大悟:怪不得后面的城墙要比别处的厚呢!她取出一张符来,在手里搓了搓,变出一个小人,贴在白衣女子的身后。待他们进去,飞身还是上了墙头,换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闭眼,眼前随着那纸人开始探寻这石壁内的天地。

    鬼侍郎感知到宋茗的所在,飘上来的时候,只见她侧身躺在墙头上,方才还嘴角带笑,渐渐地冷了脸,好似做了噩梦一般。他轻轻晃了她一下,她猛地坐起来,汗湿的头发被风吹着,像小鞭子一样拍打着她的脸,耳边却还没灌进风声,而是锁链挣动、喉咙震颤以及涕泪呛进肺管的骇人声响。她在鬼侍郎的呼唤里渐渐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一边拂头发,一边问:“你到了多久了?”

    “才来。姐姐,咱们先下去吧,这里的风太大了。”

    “是呢,我闭眼之前,这风吹着正舒服,现在,我都要被掀下去了。走,下山。”

    他们前脚出了山,后脚就寻到一处村店,也没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跃进去。店里的老板正在柜台里打算盘,听到响动抬头,惊讶道:“二位这样子……从山上来?喘的这样厉害,快坐,我去后面烧壶茶来。”

    鬼侍郎见那人挑帘进了后面,赶紧伸出一双黑手,帮宋茗把吹散的头发拢一拢,吹歪的衣服正一正。方才那山上的风,猛如洪水,人行其中,竟不能呼吸。宋茗猛喘了好几下,终于觉得肺活过来了。她环视四周,方才疾风里奔着这一豆灯光扑来,现在才发现,这确实是家“小”店,没有后院,只此一间,摆一张方桌,四条长凳,柜台倒是不小气,占了这屋子一半的位置。不仅如此,柜台用的是金丝楠木,上面摆着一只纯金的蟾蜍,含着一枚旧铜板,再凑近一些,就能看见账本上密密麻麻写着字,压着账本一角的那个算盘还是纯银的。

    “啧”一声,宋茗有点无奈。

    鬼侍郎正蹲身把宋茗鞋头上沾的干草叶往下揪,就听见帘子掀动的声音,赶紧缩手藏在袖子里,慢慢站起来,对上小店老板那张笑脸。

    宋茗拍拍鬼侍郎的肩膀,笑着说:“小黑,记住这张脸,以后遇见他,就不用藏着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