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想和这个世界谈一谈

作品:《废话少说,拔刀吧

    其实冯云只想从这几个士子的父辈身上搞些银子,改善一下老爹、正娘和小老弟的生活罢了。

    但他放眼望去,整条南十三街的坊市此刻一片狼藉,溃败的轰烈骑骑兵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街道和两旁建筑都破破败不堪,地上还有几摊被马蹄踩成烂泥的血肉。

    他不知道传话的书童如何添油加醋,才令丁嗣源的父亲如此暴怒,不惜出动本该在战场上碾压敌军的轰烈铁骑。

    或者说,对方强势惯了,只是在用他所熟悉的手段在解决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冯云都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从上到下,从内至外,都错得离谱。

    一朝储君,将自己的百姓献祭给外来宗教,沦为血奴。

    被奉为守护神的至强存在,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对罹难的百姓置若罔闻。

    无数女子沦为生育机器,被抽取一魂二魄,被迫骨肉分离,只为炼制邪异的丹药。

    整整十三年,大罗各地只将其列为普通案件,草草结案了事,无人细细探究个中缘由。

    还有现在,身为武将的父亲,听闻儿子出事,不分青红皂白,就率领重骑兵当街冲杀。

    这一切的一切,在冯云看来,都大错特错。

    更令他心中悲哀的是,百姓们被4意索取,只要还没弄到他们家破人亡的份,就觉得一切就是理所应当。

    身居高位者,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牺牲再多人,也觉得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本就是最大的不应当。

    所以他想谈一谈,但不是和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

    而是和整个世界谈一谈。

    但他人微言轻,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没人会听他说。

    因此,他决定放大自己的声音,闹得动静再大一点,越大越好,希望那个站在大罗巅峰的人,能感受到他的愤怒,能走下神坛,和他谈一谈。

    冯云放下雷殛,轻笑道:“现在我不想和你谈了,你的分量不够。”

    丁克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我身为轰烈骑左将军,虽然只是五品官衔,但我直属武威王统领。”

    “武威王?是那位三品武者的异姓亲王?”

    “不错。”

    提及武威王时,丁克又恢复了领兵大将的倨傲和冷峻。在大罗军人心目中,武威王的形象可能比墨台博士还要伟岸。

    “好,那就让武威王来,我和他谈。”冯云认真地说。

    “狂妄。”

    丁克勃然大怒,却因胸口被雷殛重创,一声怒吼显得有些壮士暮年的无力感。

    “王爷常驻北疆,震慑北方蛮族,岂会为你这小儿的混闹,置战事于不顾?”

    冯云默然,侧身让出道:“那你跟他们先跪一边去。”

    “你?凭什么要我跪?”

    冯云也不废话,抬起雷殛,开了一枪。

    子弹精准地命中丁嗣源的头冠,紫金镶玉的头冠连同发髻炸裂。

    丁嗣源失声惨叫,双手捂着头顶,趴伏在地,战战兢兢,连声念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啊!”

    “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你是武将,这个道理应该懂。”冯云淡淡地说。

    丁克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看着冯云平静如水的眸子,试图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找到一分虚张声势的痕迹。

    但他什么也没看出,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只有面对尸山血海时,才会生出的冰冷感。

    冯云凝视着他,将手上的雷殛放低了一寸,正对丁嗣源的脑袋。

    “我数三声,一,二……”

    “我跪!”

    丁克吼出这两个字,黑着脸,一瘸一拐地朝儿子走去,沉重的铠甲发出听人难捱的嘎吱声。

    赵慕白和苗鸿图很有眼力见地朝两边挪了挪,给身披重甲的丁克腾出地儿。

    丁克捂着胸口,缓缓跪下,面容平静刚毅。

    “爹,是孩儿不孝,在外惹是生非,害您受伤……”丁嗣源呜呜哭诉。

    “嗯?书童说你被人无端扣下,还要我携两千两银子赎人……该死,欺上瞒下的蠢货,回去我就砍了他。”

    丁克瞥了哭得不能自已的儿子,又看了看溃不成军的轰烈骑,心中只有一个大写的‘坑爹’。

    “不许哭。”

    丁克被丁嗣源的哭声听烦了,扭头吼了他一声,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我丁家一门三将,门风武烈,多少大好男儿埋骨沙场,丁家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从不乞怜求生。”

    丁嗣源如同被黄钟大吕震醒,抹去泪痕,抿紧嘴唇,挺直腰杆……跪得更加端正。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隐世宗门的人?”

    丁嗣源深深地望了父亲一眼,像在看傻子。

    感情您连对手是谁都没搞清楚,就带着压箱底的铁骑来扫荡?

    果然是莽夫!

    一旁的李瀚光拱手一揖,颔首道:“在下李瀚光,这位言飞凌,我二人来自隐世宗门,道门七星宗。”

    丁克赶忙还了一礼,正色道:“久仰久仰,仙师好风采。”

    “承让承让,丁将军颇具大将之风,定是国之栋梁。”

    两个男人身份和立场不同的男人,此时都生出一股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惺惺相惜来。

    身份地位最低的于坚也探身,和丁克打了个招呼,以求混个脸熟。

    “儿啊,这几人是谁?隐世宗门?还是江湖散修?”

    “他们……他们是格物院的先生。”丁嗣源吞吞吐吐道。

    丁克闻言,眼前一阵晕眩,高高抬起巴掌,想把这个不孝子一巴掌拍死算了。

    最终重重叹息一声,将手紧握成拳,捶了一下大腿。

    “怎么惹到格物院头上?老实交代。”

    此时丁克已经在思考如何弥补,想先弄清原委。

    丁嗣源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起因经过陈述一遍,没敢编排撒谎。

    听完后,丁克愣住了:“就这,一碗面,屁大点事?”

    “我们也没想到这冯宝源的兄长,竟然是格物院的人,更没想到,传话的书童们怕被惩处,竟然撒谎了。”

    丁嗣源还有一句话,压在舌头底下没敢说。

    万万没想到爹爹莽夫若此,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出动轰烈骑。

    这时,苗鸿图心如死灰道:“不知我那书童,有没有撒谎。不过我苗家是书香门第,应该不至于带人来打打杀杀。”

    与此同时。

    冯云和格物院几位师兄师姐也在交谈。

    刘丹元隐隐有些担忧,望着跪成一排的人质和狼藉的街道,还有损伤惨重的铁骑,说道:

    “冯师弟,事情会不会闹太大?”

    冯云摇摇头:“还不够大。”

    “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曾甲玄双臂抱在胸前,粗声问道。

    冯云望向皇宫的方向:“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这个世界给我一种很不合理的感觉,人命太卑贱。”

    他又看向几个百姓,围在被踩成一滩烂肉的残骸旁边,不知所措地跺脚哭嚎,那摊血肉原本是他们的家人。

    “圣人治国之学,反复强调江山社稷,国之气运。社稷是土地和谷神,这不难理解。那国之气运是什么?”

    “从道门的理念来讲,气运是指气数与命运,人的生平命数、富贵贫贱、修为高低,其实都已命中注定。国运同理,国家兴旺、繁荣昌隆、弱积贫垒、覆灭消亡,也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刘丹元说道。

    “刘师兄,你所理解的气运,太过宏大缥缈,我无法判断是错是对。但我对气运的理解更加直白。”

    冯云环顾师兄师姐们,说道:“人,才是一国气运的根本。”

    “这个人,不是皇帝,不是修真强者,不是宗教领袖,不是富贾豪绅,是他,是她,是他们……”

    冯云指着远处惊魂未定的吃瓜群众们。

    “就是这些被强者视为蝼蚁的百姓,才是国家气运的根本。”

    “是他们,支撑起了大罗帝国,他们每个人,都是国运的一部分。一个人兴许微不足道,但一万个,十万个,一百万,一千万人呢?”

    “可我看到的是,圣教妄图将大罗百姓转化为血奴,堂堂当朝太子将自己的百姓当做成就霸业的祭品,女人和婴儿沦为炼丹的材料,掌控重兵的将军,为私事纵马当街4虐……”

    “为官者不善、为富者不仁、为侠者不义。这样的世界,我很不喜欢。”

    “所以我想借这次机会,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将我的声音,传得越远越好,我想好好的,谈一谈。”

    冯云平静地说:“你们愿意陪我闹下去么?”

    此时王钰柔双手捂在心口,出神地望着冯云。

    她突然对这个小师弟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冯师弟的心胸之宽广,能装下整个天下。不知能被他装在心里的人,该有多幸福?

    面瘫男张景仲沉声道:“我曾经也想过这问题,也见不得黎民受病痛之苦,因此我钻研医术,想做个救死扶伤的良医。”

    “但我发现,随着我的医术提高,请我医治的,都是些王公贵胄,贫苦百姓反而少了。”

    “后来我才得知,有的权贵,为了能早点请我治病,把想找我医治的穷人全都赶走,甚至想将我囚禁在府上,只让我为他一人治病。”

    “我断然拒绝,可是天下这么大,我一个人,根本治不过来。一场旱涝天灾、一次战火纷飞、一次瘟疫恶疾,几十上百万人需要治多久?”

    张景仲捏紧拳头:“今日听得冯师弟一席话,我更加坚信了一个事实。”

    “我觉得学医是救不了大罗百姓的。”

    冯云愣了愣,只觉得这句话莫名耳熟,问道:“张师兄也想弃医从文?”

    “我还没想好,但不失为一个选择。”

    李谦脚踩飞剑飘来,仰头看天,说道:“冯师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企图!你想把事情闹大,让大罗皇帝注意到你,然后你一席话,令皇帝羞愧反省,自上而下改变大罗。”

    “今后史官会把你的名字和事迹载入史册,文人将你编入圣贤书中,供后世士子瞻仰学习,你将人前显圣,青史留名,扬名立万,死后不朽。”

    李谦直直地盯着冯云,呼吸粗重道:“你的计划已经被我看穿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风头。我决定,你做什么,我就跟着你做什么。绝不能像昨天那样,你悄悄潜入皇宫,抄了三品丹师的老巢,又宰了一个三品强者,出尽风头。”

    说到这里,李谦愤懑不过,翻了个白眼。

    冯云差点笑出声,李谦叽里咕噜说这么一大堆,翻译过来就是:

    逼都让你装完了,我装什么?

    不过李谦虽然早泄不举,又爱人前显圣,但论战力,除了罗小花外,就数他最能打。

    有李谦在,冯云顿时觉得底气足了些。

    这时罗小花抬起一拳,将李谦怼飞。

    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摁在冯云肩头,像极了黑道大姐头在安抚麾下小弟。

    “冯师弟,先前在清河县时,我们解决了小垟村被屠的案子。离开清河县时,百姓们跪在路旁,一声声地恭送我们。”

    “那时候我只觉得热血沸腾,原来为百姓做事,被感谢、被需要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现在这个世界确实错了,那我们就有责任,将它纠正过来。”

    “大罗,不是他曹氏皇族的大罗,也不是这些世家贵族的大罗,更不是他东圣教西门庆安可以随意索取的囊中之物!”

    “大罗,是天下每个百姓的大罗!”

    罗小花与冯云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的装束和发饰都如出一辙,武者劲装加高马尾,看起来就像孪生姐弟。

    格物院的几位先生都被罗小花这番话感染,就连阴郁男古天平都目光迷离起来。

    他们此刻空前的团结,这是格物院自成立以来,第一次拥有如此一致的目标:

    闹事,闹得越大越好,然后,与这个世界谈一谈。

    罗小花附在冯云耳边,小声道:“师弟,我刚才说得怎么样?够煽情,够热血吧?”

    冯云连连点头:“很棒,在我的老家,你都能靠给人演讲挣钱了。”

    罗小花美滋滋地双手叉腰,仰头哈哈大笑。

    这时,一道晴空霹雳从天而降。

    这道闪电粗壮扭曲,像一条巨龙的躯干。

    电光消散,一个身披羽衣,其上绣着北斗七星的身影悬浮空中,居高临下,声音威严道:“谁敢伤我七星宗的弟子?”

    跪在一旁的李瀚光和言飞凌神情激动,连连摇头,大喊道:

    “师尊快逃,这伙人……都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