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南方的湿冷气息愈渐浓郁，一刀刀割在脸上，生疼生疼。

    乐初捂紧了棉大衣，同身边人疾步往教学楼里走。

    待进了楼梯间，乐初才仿佛活过来似的，原地跳了跳脚，抖落两下，两人又飞快上楼进教室，迎面扑来的暖气熏得人眼泪差点下来。

    “我昨晚上唱了一首歌，就是《茉莉花》，他们觉得太好听了，送了我个头衔。”

    乐初跳上一层台阶，笑意盈盈，嘴角随着说话哈出的气，微微散去，只留几丝垂荡在空中，很快消失不见。

    白时静默两秒，忽然抬手。

    乐初向后一躲，腰身恰好靠在楼梯扶手上。

    白时的指尖没有丝毫停顿，伸到眼前时，忽然往上。

    乐初的视线里多了枚枯叶。

    “什么时候吹上来的？”她挠挠脑袋，不以为意地拆了头发，弓着身子将头发全数一甩，发丝根根向前垂落，然后手指飞快扒拉两下，发圈一套扭几圈，再往后一甩，整个人站直身子。

    “好了。”

    白时还是头一次见到以这么奇葩的姿势梳头的。

    原本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动了动，终是没忍住，笑了。

    白雾漫漫，随风而散。

    乐初不以为意：“笑什么笑？没见过美女梳头啊？”说着快速跑上楼梯，噔噔噔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声音还从楼梯间内空荡传出：“快点啊！好冷！”

    白时长腿一跨，动作迅速又不失优雅，一层层迈上台阶。

    嗯，还真没见过。

    “太暖和了呜呜呜……”乐初抱着一个小巧热水袋，小脸埋在桌洞里，激动得跺脚。

    白时看了她一眼，转过身，默默把教室前门关上。

    八中要求各个教室上课期间都得把门打开，以示教师们的认真。

    但老师认不认真与这敞开门吹西北风似乎并无太大关联，相反，坐在前排的学生经常跟着受冻。

    久而久之，投诉的家长越来越多，直到今年，八中才彻底取消了这个规定。

    后又稍稍变通了下，改为冬季到春末，天冷时节可以适当关门上课。

    适当不适当的，那还不是孩子们说了算吗？

    “哎呀，这教室里一股味……”英语老师一进门就以手在鼻端扇了扇，“快开开窗，把门也打开，透透气。”

    “老师……我感冒了。”前排某个鼻子里塞纸条的男生举手。

    “老师，我也！”

    “加一加一！”

    英语老师非常无奈地摆手：“全部打开！通一分钟的气，快点把课本拿出来！还上不上课了？项沛，嘴里嚼的什么？美食课还是英语课？”

    全场一顿翻书声，项沛万分委屈地咽下煎饼果子，他还没吃完呢。

    梦之星大赛决赛成绩下来这天，正是节气大雪。然而光阳市别说下雪了，就连雨都没见落下一滴。

    乐初穿着厚靴一步步踩在油柏路上，发出噔噔的响声。

    孟刚是得到消息后第一个找她的。

    敲开门，办公室里，一片喜悦祥和之色。

    乐初心头那颗重石似乎落了下来。

    牛大山激动地冲了上来，拍拍她的肩：“乐初啊！你真行啊！”

    孟刚美滋滋地拿着证书过来：“乐初，你给我们学校争了个大奖啊！”

    乐初看到那证书，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不是说前三得的是奖杯，其他进决赛的才是证书吗？

    她……只得个证书？

    第四也算大奖……吧？

    又有一个老师一闪，挤到乐初身前：“今年可跟往年大有不同，题目难度明显是去年的两倍啊！你尽力了，老师们都很高兴！”

    乐初感觉自己的心快跟窗外的寒风似的，呜呜凉了。

    她没完成任务，天哪……

    颤颤巍巍结果证书，孟刚欣慰一笑：“快打开看看！”

    乐初死死抓着证书一角，眉头揪得可以夹蚊子，眼神落寞又沉寂。

    这特喵的，进了决赛有一千块奖金，得了冠军有八千块奖金，她没完成任务，系统奖励没了，期待许久的八千块也飞了。

    难受死了呜呜呜……

    “老师，不了不了，这些都不重要。呵呵……马上要上课了，我回去再看。”

    乐初双脚开始默默往门口挪动，愚公移山般，异常艰难。

    “也好也好，回去要继续加油学习啊！后面还有比赛，到时候再次选拔，你可得争取再去一次大赛。”牛大山鼓励道。

    “好的，谢谢老师。”

    孟刚难得人性化了一点：“这几天考完了先别太纠结比赛了，好好休息一阵子啊，下学期机会多的是。”

    乐初点点头，拧开办公室门把手。

    “诶？乐初那孩子呢？”一堆老师围聚的人堆里，某老师探出头，好奇问道。

    “走啦！”

    “她这奖杯还在这呢！”

    正好下节课是数学课，牛大山便拿了教材奖杯一道出了办公室，追上前头那个看起来略微有些凄惨的背影。

    牛大山望望奖杯，又看了前方明显比从前低落的背影，心下恍然。

    难怪刚刚不看证书呢，原来是误会了啊。

    前三名都有证书，那证书可比旁人的大两圈呢，外加一个刻了名字和学校名称的重量奖杯，这奖杯某宝花钱也能定做，就是个摆着好看的玩意，可这下头加盖了大赛钢，那就是身份的象征，对这表现好的孩子来说，那就是极大的肯定。

    这孩子，你倒是打开看看啊，里头的第一名还不够让你开心的？

    这奖金也没下来呢，不是不给你，以后会补上的！

    这孩子……

    牛大山无奈摇头，笑了笑。

    走上前，手一伸，乐初原本沉寂的眸光突然一亮，上头“第一名”的字眼太过晃人，连带着头顶的乌云也显得铮亮起来。

    乐初看了眼牛大山：“老师？”

    “你的，快拿着吧。”牛大山笑呵呵的。

    乐初去接，一个没拿住，哐地砸厚靴子上，又吧唧掉落在地，发出闷响。

    某宝定做质量不错哈，没摔坏。

    乐初赶紧捡起细细瞅。

    全国中学生梦之星数学大赛第一名·光阳市第八中学·乐初。

    乐初发出不可思议的笑声，举着奖杯跳了起来，笨靴子一震一震的：“哈哈哈哈……我是第一名！”

    路上不少同学投来目光，那是谁呀？

    什么第一？

    再一看她手里的奖杯证书。

    卧槽？梦之星大赛？

    牛大山被她的笑容带动感染，跟着乐呵笑出声。

    “是第一，刚刚失落了吧？”

    “嗯。”乐初上下打量两眼奖杯，上头一个梦之星特色五角星标注，棱状的背身，底下一个座，加盖了大赛官方的印。

    是真的。

    乐初想到什么，突然打开证书。

    嗨呀！亏她自闭了会，上头也明明白白写着她决赛第一呢！

    “哈哈哈哈！”乐初重新放浪形骸。

    牛大山被她吓一跳：“好了好了，开心够了快回去上课吧。”

    乐初点点头，扭头就跑，白时正在楼梯口等着她，只见少女穿得像个熊一样，一手奖杯一手证书，脚上套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旧棉靴，笨笨咔咔地朝他跑来。

    嘴里还在欢呼尖叫：“白时！我的八千块回来啦！”

    牛大山骄傲的笑容一僵。

    八，八千块？

    你高兴的只有八千块吗？

    不，当然不止。

    下一秒，乐初头脑里闪过系统的提示音：“滴——梦之星大赛任务完成，奖励已自动分发到您的系统背包，请注意查收哦！”

    乐初欢天喜地地同白时一道上楼。

    方才两人去了趟校园超市，买了点零食，恰好上楼前遇见同学，说牛大山和孟刚老师都找她。

    乐初猜到是比赛的事，这才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没想到白时还在等他。

    乐初兴冲冲同他说一遍方才发生的事：“好险对不对？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我的八千块，没有飞走！”

    白时失笑，拎着一兜子吃的，余光看向乐初手里的东西。

    他附和：“嗯，是有点险，怪吓人。”

    乐初美滋滋抛了抛奖杯：“不过呢，是我的终究是我的，该来的也终归在路上，本人还真是个学霸啊！”

    看她得意傲娇的模样，白时没忍心提醒她，她前两日还在为月考发愁的事。

    这一个月她一直在为梦之星大赛备赛努力，除了梦之星，光阳市还有许多其他类别的比赛，只是梦之星分量更重、所受的关注度更高。

    因此不少人都将目光投放在了梦之星上，但也有许多同学同时在参与别的赛事，或多或少也得了不少奖。

    这些奖都是一个学校培育人才的象征，因此八中特地给这些考生们留了些学习正常课程的时间，将十一月份的月考推迟了一周举行。

    仅仅一周，但对大学霸来说，该偏的科照样偏，该考得好的照样能考好。

    乐初依旧相信自己是后者。

    只不过经项沛提起，她差点忘了，她还同冷遇楚约定过，这次月考看谁能考得更好。

    乐初连着两次大考都拿了年级第一，如今在梦之星这样的全国赛事里也勇夺冠军，风头一时无两。

    相反，冷遇楚这边就淡定多了。

    他只参加了个小范围内的化学竞赛，拿了个金奖。

    金奖共三名，因此大家都觉得他不错是不错，但到底没有梦之星那样的全国第一吸引人。

    但冷遇楚本人心底很清楚，分数公布上，他是排在最前头的那个高分，金奖里也是第一。

    同样都是第一，这次月考，他准备时间充足，花费的精力也更多。

    而乐初频频往比赛那跑，甚至缺了两天的课程。

    冷遇楚眼神冷漠又专注，捏着笔尖在书页上画了个圈。

    就不信这一回不能胜过她。

    “乐初，你放心，就算这次月考你输给了冷遇楚那家伙，在我们心中，你也照样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女大佬！”

    十班，项沛举着白时分给他的可乐，激动叫着。

    乐初无语翻白眼：“你怎么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文思乔不忍看了项沛一眼，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你学习课程的时间太少了，大家都是看着你抓紧一切课余时间备赛的，所以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乐初听完认真点头，复又拍拍同桌胳膊：“白时，你也同他们一样那样想？我很有可能输给那个学习时间更长的冷遇楚？”

    白时嚼着乐初撕给他的薯片，语气淡然又暗藏一丝不屑：“不敢苟同。”

    项沛急忙咽下最后一口可乐，给他呛得差点咳嗽：“不是，白哥，你就算捧你同桌臭脚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梦之星到底只是一个数学比赛，老大月考数学第一到是说得过去，可所有科目总分都拿第一，是不是太勉强了？”

    他犹豫看了眼文思乔：“就他，他学语文英语的时间都比老大多。”

    乐初一瞥，文思乔立即老实端正坐好，合上了聊天期间还摊在桌面的课本。

    “不过老大，你放心，不管冷遇楚赢你多少，他那都是胜之不武！”

    乐初懒得听他放屁，扭过头往嘴里扔了块薯片，拿起笔做起题来。

    “我什么实力，我清楚得很，你再这么损我，我可不告诉你我这次的押题了。”

    项沛委屈巴巴的，静下来不到一分钟，又跑去黏白时。

    白时面无表情，身子微微往后一靠。

    两个大男人耳鬓厮磨……

    “白哥，你说我老大到底能不能赢？”项沛压低着气音。

    白时几乎没有犹豫：“能。”

    项沛一拍桌面，心痒痒，虽然他也很想支持乐初，可月考考的到底是一个月来的知识沉淀，老大准备根本不充分嘛！

    “为什么？”

    白时眼角一勾，淡定看了眼奋笔疾书刷题比喝水还顺畅的乐初。

    “冷遇楚从没考过年级第一。”

    ……

    绝！

    您真绝！

    项沛再也不在乐初面前哔哔赖赖了。

    乐初这人自带学霸光环，往那一坐，妥妥就是一个稳重求第一的大佬。

    他脑子秀逗了才会去挑战一个考了三场大赛第一的大佬。

    与其操心这些，还不如琢磨琢磨他自己的月考呢。

    临近十一月月考前两天，薛家老太太办六十八寿宴，虽然不是正岁的大生日，但念在数字好，忒吉利，于是大办特办，邀请了半个光阳市的名流富人。

    乐初换上裙装套着羽绒服出门时，心头还在感慨。

    真巧，薛月灵她祖母也生日……

    当两人在薛家碰面时，乐初的大脑还沉浸在“如何在寿宴结束后去与薛月灵碰面买好吃的”里。

    薛月灵对她甜甜一笑，招手：“你终于来啦！我都等你半天了，还怕你不来了。”

    “哈？”乐初礼貌一笑，指了指外头展出的年迈老太太穿着寿喜服拍的六十八迎宾照片，“这是你祖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