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跟屁虫

作品:《恶人传

    他们的机票是年初叁,初二那天唐万清也没回来,大家闷在酒店也不是那么回事。好歹伍正德提出一件喜事来,原来是已经预备跟表姐家的妹妹订婚。谁都没料到会这么快,但是大家很快也接受了。对于他们来讲,办婚姻有的时候其实是很便当的,伍正德到了叁十出头,其实早该定下了。

    连伍正德自己也没想到。未婚妻这时寄住在香港的姑妈家里,正在预备着去留洋。他们约过叁次会,既没风也没浪。女方那家也并未做出过多的期盼,毕竟前头他们撮合过一次,没什么用不了了之。女方年纪不算太轻,二十七岁,倒是镇定。他们俩也没擦出额外的火花,很平淡地会面,失败过一次所以都不算拘谨,话也能谈。碰了叁次面,伍正德便说我们订婚,女方怔了片刻,也是点头答应。

    梁听完消息,拐了老友一下:“那她不去留洋了?”

    正德摇摇头:“不去了,她在这边预备待嫁,初春就回上海结婚。”

    温宏也恭喜他,暗自地有些失所,珺艾靠过来,偷偷地捏捏他的手指头,以为他在想冯二。话说回来,她一直以为他们来香港是为了见冯二,临了要走了,也没见他单独出去过。

    大堂经理迈步过来,说唐先生来了电话,梁不知处于什么心理,自告奋勇地去接了,回头也是兴冲冲地:“走吧,人家有钱有关系,说是介绍一家摄影楼单独为正德开张,免费拍一套婚纱照。”

    免不免费倒是没什么,大家都不缺钱,只是这大过年的影楼也没开张,单独叫开张自然是一份诚意。令说就是香港的时尚自然比国内强,女人肯定是喜欢的。临走前把照片拍了,女方也能高兴。

    几个人说走就走,约好女方在那地方碰面,珺艾抱孩子手酸了,被温宏接了过去,她逗了小孩一下,抬头对温宏甜甜地笑。

    摄影师是个外国人,脾气有点大,满脸的不耐烦态度也严苛,教着订婚男女摆姿势。

    照完一套天老早就黑了,伍正德跟未婚妻在窗户那边低低地讲话,温宏看着发光的布景,抽了半根香烟去跟摄影师交涉,回头叫梁把小孩子带过去玩,推着珺艾到了一排婚纱前:“既然来了,你也拍张照片,权当留念吧。”

    珺艾哪里敢穿婚纱,摄影师捡出一条斯文不夸张的白蕾丝长裙,笔画着说这件就可以。这衣服说是婚纱也行,说是伴娘服也行,拿去当交谊会的晚礼服也可,珺艾犹豫地换了上去。被温宏扶着肩膀坐到聚光灯下,笼了笼她的鬓发:“这样就可以,很好看。”

    转头又送来一捧塑料的小雏菊,让她捧在手里。珺艾拘束地坐在椅子上,面前全是白茫茫的光,温宏移步着走到两盏灯棚的中间,唤她:“小艾,看着我。”

    看他模糊而英俊的面庞,珺艾跟着笑了一下,白炽光一闪,这画面就定格下来。

    这天很晚,唐万清风尘仆仆地过来领孩子,官司打得如何也没人问。连梁都没有问。他现在对唐万清是有些改观的。梁自认潇洒,可潇洒不过对手。对手愿意担下一个在法律上来讲跟自己没关系的小孩,心里钦佩他的勇气。其实风花雪夜的事,激情过后也就过了,倒是唐万清肯担切实的责任,闹得那样大,满城风雨的也跟没事儿似的,不得不高看几眼。

    唐万清没有多逗留,过来谢过珺艾,珺艾态度也是很好:“小事情啦,阿正很乖。”

    他朝他们点点头,孩子也跟她挥手,很有些恋恋的。

    第二天很早一行人就往机场去,九点钟飞机快开了,这时一对父子匆匆地挤了上来。

    珺艾的眼珠子快掉出来,唐万清一手抱阿正,一手拎一只简便的黑皮箱,笑得坦然又大气,一排白牙齿几乎在发光:“这么巧,又碰面了。”

    好在大半夜的到了上海,大家也就分道扬镳了。

    温宏在飞机上已经开始不舒服,耳晕目眩地,认为自己多少还是受了唐万清的刺激,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这症状到了阴冷的上海,转成了咳嗽兼低烧。都是小问题,许是身体和精神沉珂已久,突兀地松弛过一段,倒是要爆发起来。

    珺艾在汽车上已经觉得了,温宏的呼吸声重了起来,面色也不对劲,可他说没什么事,就是一点小感冒。早上她要回老周记上工,毕竟老爷子也有半个月没见,不知店里情况如何。她离开前他还在睡,睡得沉,也就没打扰。

    清晨天还不太亮,整个上海的天空阴沉着并未苏醒,路边的早点摊子已经亮起了黄灯泡,穷人过节也要赚钱,路上叁叁两两的行人,零星地走。

    衖堂口处老周记的招牌还在暗淡的印象下,门缝里透出一些光来,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下车,一撩帘子,老爷子在煤炉前抬起慈祥宁静的脸,指了指冒着汩汩白雾的小铁锅:“昨天包了饺子,猜你今天会回来吃。”

    珺艾舔一下唇,微微收紧着面庞,不让眼泪掉下来。

    叫了声爷爷,又改成了埋怨的口吻:“万一我早上不回来呢?您不是白煮这么多?”

    老周捋一把胡子,世外高人似的:“怎么会白煮?我把时间掐得刚刚好哩。”

    珺艾把好多东西往那边搁,拆着包装,一件灰鼠皮褂子大衣,中间是刺绣式的扭花纽扣,这款式最适合有格调的老爷子。围巾以及香港畅销的中药丸和跌打红油等等。

    “哎哎,好好好,别忙活了,饺子快煮烂了。”

    说着舀了一碗,端到珺艾手里。

    老周记一切都是老样子,活计在年前最忙,这时刚年后还算好,也还压了一批。珺艾刷完锅就过来帮忙,她做内衬裁剪封口,或是给西装胸口上绣上一朵半开的黑金玫瑰。一忙就是几天,这才意识到温家花园那边没人来接她,也没个电话。

    这天傍晚收拾一下预备过去,没想到扑了一空,说是住到医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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