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它之不舍

作品:《莲花梦迟

    第二百九十四章它之不舍

    毗湿奴以为我忧心死契的同生同死约定,怕黑雾去了地狱道发生不测而连累我的生死。

    诚然,我是应该这样担心,可此时此刻,我心里却一丝一毫都没想起那死契的约定,而似乎认为因为有了死契,它不应该离我而去。

    也许是来到了这千年前的世界太过苍凉与心酸,为我守候的,哪怕是人人都畏惧如虎的邪物,我都心有同戚。

    这时,黑雾动了动,由那小小一团化成了一个稀薄的人形。

    它慢慢向我走来,然后伸手轻触我的脸。

    我看不清它的容貌,也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站着,目露不舍。

    它的手在碰到我脸颊的瞬间散了开去,它只是雾气,没有任何实体。

    黑雾顿了顿,然后收回手,又从人形变成一团,接着迅速向六道通路飞去——

    “黑雾……”我不自觉地上前两步,追随而去。

    下一瞬通路闭合,四周的重蓝之光顿时消逝。

    竹林的风蓦然停歇,竹叶纷纷飘落,我站在叶雨中,看着前方,又成了一人孤身。

    毗湿奴收起法杖,向我走来,看了我两眼后,伸出手,欲意触碰我的头顶。

    我一颤,即刻回神,马上退开一步,眼含疑惑地看向他。

    他眉目低垂凝睇着我,蓬松的留海垂落额前,利落的短发下,少年漂亮又素净的眼中一片坦然。

    他动了动唇,沉声道:“你的修罗角,露出来了。”

    我大惊,立刻捂住头顶。

    “还有你的眼睛。”毗湿奴看着我的脸,继续说到。

    我再一愣,连眼睛也露出来了?

    自从尤洛伽帮我隐去了修罗角,我便没有再操心过这个问题,后来黑雾又帮我遮了金眸。

    可是婆娑之境归来,我的阿修罗特征纷纷暴露,再加上我现在还是被通缉的身份,这可如何是好!

    毗湿奴见我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不再说什幺,上前一步,挥手隐去了我的修罗角。

    “眼睛还要遮蔽吗?”他略略低头,研看向我,面色清淡,并无太多杂思沉绪。

    身份被彻底暴露,又被他如此这般看着,我感到脸冒热气,口干舌燥,浑身盗汗。

    我咬了咬唇,有些紧张地掀眸望向他,嚅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微微颔首,再一挥手,便隐去了我的金眸。

    我心下犹疑,下意识想要说些什幺,“谢谢,你,我……我……”

    我了半晌,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怕他知道通缉之事后,将我出卖。

    也许我有些小人之心,可在千年之后,他的确这样做了。

    毗湿奴见我面色犹豫,若有难言,他稍稍敛了眸色,却道:“你若不想说,就不说。”

    然后他错开一步,向院外走去。

    他走了两步,见我还在原地呆站,便又驻足,微微侧首道:“走吧,我们去告诉那店家,女魄之事已经解决。”

    我这才呐呐颔首,小跑两步跟上,与他一同去了前院。

    我也这才知道,我们在那婆娑之境住了不到三个月,在这里却只过了三日。

    那店家见才三日就解决了长期困扰的难题,对我和毗湿奴自是感激不已。

    只是店家见我身边少了黑雾,开口问了句,“怎幺不见夫人那位戴着面具的夫君?”

    我的心瞬间又沉入谷底,我神色黯然,抿唇不语。

    店家见我此番模样,立刻识相闭嘴,接着话题一转,言道他将遵守承诺,我和毗湿奴若愿意,都可以在此长住。

    我点了点头,谢了店家的好意。

    换作之前,我定然欣喜不已,但如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呆在此处,心中满是伤怀。

    黑雾的重伤离去,皆因我执意留下,我当初若不贪图那些许便宜,也不会害它至此。

    终归还是,我负了它。

    稍晚,店家为了感谢我们,在雅舍的食肆摆了酒席,执意邀请我和毗湿奴参加。

    这间竹林雅舍的生意十分冷清,离路边不远的两层小楼的食肆,也不过一楼两三桌客人,并且皆非住店之人。

    酒席摆在二楼雅间,总共就我与毗湿奴还有店家三人。

    毗湿奴的话素来不多,我情绪也并不高涨,只是店家是个机敏风趣之人,诚恳的感谢间,气氛也十分融洽。

    酒刚过两巡,便有小厮来报店里似乎来了颇有身份的人,那店家以为是生意上门,立刻面露喜色,但又碍于正在陪席我与毗湿奴,不由得有些犹豫。

    毗湿奴是个没有眼色的,仍旧一板一眼地吃着他的菜,对小厮的来报和店家的脸色丝毫没有多看一眼。

    那店家见毗湿奴没有开口,也不敢贸然离去,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我看向对面那神色端正的短发少年,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我所认识的毗湿奴,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儿,精明得不是一般二般,哪像面前的他,各种缺心眼。

    等毗湿奴开口,似乎不太可能,我默了默,还是选择主动解那店家的尴尬,让他不必顾虑我们,先去忙店里的事。

    那店家见毗湿奴并无异议,遂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并交代伙计好生伺候着,便匆匆下楼去了前厅招呼客人。

    很快,这方二楼雅间只剩下我与毗湿奴两人相对而坐,我已没了继续吃东西的心思,便倒了杯酒,望向窗外慢慢饮着。

    毗湿奴见我虽是慢饮,却一杯接着一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道:“饮酒伤身。”

    他语气认真到甚至有些刻板,我不由得牵起嘴角,却没有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

    黑夜中的竹林暗影婆娑,比白日少了两分青翠惬意,多了三分幽暗阴森。

    我不由想到,许多事,我们看到的往往只有一面,当站在另一个角度时,也许会发现意想不到的事情。

    “其实,你原本可以直接解决女魄之事,根本不需入境。”我幽幽开口,依旧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