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品:《笨蛋

    其实陆盼生一直想不透,太渴望的爱与太多余的爱,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悲哀。

    之后,陆盼生在美美的日记上写着这样几个字:美人凋落,孤苦无依。

    入秋后,夜晚总是比稍前来得早了些,更觉黯淡。

    城市里各色灯光很夺目,也很美丽。

    陆盼生只能说,韩宅有比那些更迷人的东西,而且恐怕也是唯一一个,让她喜欢得毫无压力。

    韩宅高处的那片星空,相较同建在半山上的陆家的还要美上几分。

    没有能挡住它们生命的多余物。

    譬如,人造光。

    譬如,人。

    纯净、无暇、透彻。

    仿佛此刻正倚在路边浅笑盈盈的女子,陆盼生的视力并没有那么好,但她也可大约猜到女子脸上的表情,肯定是又爱又怜的。

    蒋明珠很年轻。

    生下夜痕的时候她不过刚满二十,准确讲来,该是还未完全开化的女子。

    即便是现在,除了微微变得成熟些的容貌和装扮,心智也还是保持着多年前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不谙世事。

    女人如这般剔透,倒也不是不好。

    却也没有什么好。

    韩晋并没有放她下车,只自己摇下车窗,伸手去抱明珠的腰,“妈咪,你去我房里给盼生取两件衣服来,在第二个衣柜里。”

    一个早已长成人的男子这样甜腻地唤自己的母亲,实在不是件常见的事儿,要不是陆盼生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真要觉得这是夜痕的变态恶趣味了。

    蒋明珠一愣,转而扭头看见后车座上的陆盼生,了然地笑了。

    即便车内算不上亮,陆盼生还是无可避免地在她眼下娇红了脸,“明珠阿姨。”

    “小盼生!”她笑得比刚刚更甜。

    好在没有让她尴尬太久。

    蒋明珠很快离开了。

    陆盼生避不过韩晋的目光,在车上换了明珠新取过来的衣服,衣服已经被熨烫过,没有丝多余的褶皱,材质也很好,很合身,无论她怎么想,怎么否认,总是比之前舒服许多些。

    这种习惯,陆盼生避无可避,逃都逃不掉。

    不过晚上六点,韩墨竟然也在家。

    蒋明珠走到他身边,他很快不顾矜持地把女人搂进胳膊中,脸上神色倒是很一派温和地看着他们,“盼生回来了。”

    虽然腻味,但在两人眼里,这都是司空见惯了的事,没有什么好扎眼的。

    韩晋碍着蒋明珠在的关系,几不可闻地道了声,“爸。”

    韩墨则低‘嗯’了声,态度不冷不热,惹得蒋明珠明目张胆地在他身侧掐他。

    动作不小,他吭都不吭一声。

    陆盼生忙顺着叫了声,“叔叔好。”

    心里却是一片纠结,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和韩晋在车上干了那点破事,可不都知道。

    不过其实,结果根本没差。

    韩开心去了她舅舅家。

    整个晚上,餐桌上四个人,气氛惊人地和谐,韩墨和韩晋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何况她们女人的话题,他们也插不上话,只作出仔细的聆听的样,然后一味地往自家女人盘中布菜。

    显然韩墨似乎有些不乐意,他吞了几口饭,侧过身靠近身边的女人,“再多喝点汤,对身子好。”

    蒋明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陆盼生,轻声嘟哝,“孩子在呢,乱说什么。”

    陆盼生这才发觉她面前的菜色是与他们不样的,清一色的汤品,分明是病人才会食用的,她看了看气色似乎不错的蒋明珠,还是担忧地问,“明珠阿姨,你病了?”

    “盼生,不碍事的,就是前几天动了个小手术。”蒋明珠悄悄踢了身边人一脚,有些不好意思地搁下手中的餐具。

    手术?!在陆盼生看来,需要进得医院的病就没有小的一词可说,何况还是手术。

    陆盼生很忧心。

    正要继续问下去,却见蒋明珠和韩墨低着头不知聊些什么,貌似,明珠阿姨脸红了。

    陆盼生只顾上焦虑,还是不依不饶地问,“严重吗,有没有什么大问题。”由此可以见得,说陆盼生笨不是没有缘故的,她实在较旁人而言是缺了那么些心眼儿,但也只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罢。

    “妈咪之前不小心怀孕,所以动了个手术。”

    韩晋忍不住点醒她。

    事实上,动手术的何止是蒋明珠,当天就在隔壁的病房里,韩墨也乖乖躺在手术台上,任由医生绝了育,他有时要的猛,也不管措施,谁让他的子孙袋不听话。蒋明珠倒是想把孩子生下来,可他怎么同意,他咨询过医生,虽然风险不大,终归是有的。

    更何况,有韩晋和韩开心就够他闹心的,再多个,他还能不能清净,哪肯挖坑给自己跳。

    韩晋的声音却不够小,这下整个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一刹那,低头的低头,脸红的脸红。

    他是故意的。

    陆盼生‘哦’了句,瞬间蔫了,头埋得比桌子都低,实在是很想开溜。

    不过,明珠阿姨和韩叔叔真的是——老当益壮啊,韩晋和韩开心都已经这么大,还能闹出人命,韩叔叔也太不小心了。

    韩墨哼了声,漫不经心地从韩晋身上扫过。

    陆盼生就听见他道,“小孩子,你和盼生生个就好。”

    就好。就好。

    她无言,微闪了神,韩晋却很高兴,像小狼狗般盯陆盼生,目光太过灼热。诚然,她想过,若使两家安稳,自己顺了才是最好。

    但,她,不愿。

    她不是不懂拒绝,只是她不敢,见过他的狠戾,她害怕,却逃不开。

    所谓悲剧,便是陆盼生偏偏有颗敏感的心,韩晋,也有。不同的是,他看出她的顾虑,利用得淋漓尽致,完全都用来对付她了,而她,只会一味守着。

    一攻、一守,立见高下。

    若她真没心没肺,谁能强迫得了她。

    “盼生,韩晋哥哥来找你哦。”

    “宝宝,昨天跟你说话的是谁?”

    “宝宝……”

    “陆盼生,你想她们伤心吗?”

    那时,她以为,少年的心思总会磨灭,他不会动她,熬过几年,也就过了。

    所以说,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