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第四卷)】(317-320)

作品:《大明天下(第四卷)

    作者:hui329

    2019915

    石头城冤家重逢·京兆府故人再会

    正当绣楼上主婢二人斗嘴不亦乐乎的时候,楼下白氏的声音又在响起。

    「漪儿,快来帮为娘一把。

    二人疑惑地相视一眼,连忙迎到楼梯处,将步履蹒跚的白氏接进了绣阁。

    「娘,您这捧的什么呀?怎么也不让几个下人来拿?」

    「她们?笨手笨脚的,我可舍不得。

    」白氏眼睛一瞪说道,随即将怀里捧着

    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展开,「漪儿,快来看看这料子,绣工多精巧。

    王姑娘对针织刺绣兴致缺缺,更别提什么衣服料子了,不以为意道:「至多

    是锦绣花缎,哦,颜色看着光亮些,该是里面夹杂些金线。

    「呸,满嘴七青八黄,俗!」白氏嗔了一句女儿,将布料放在桉上轻轻扯开

    ,「瞧瞧,这是上好毛锦,将精心挑选出的孔雀羽毛织入缎内,比那些什么金缕

    蚕丝可讲究多了,色泽也光鲜。

    「哦。

    」王茂漪点点头,坐在那里支着下颌,动也不动。

    「这孩子,费了为娘这么多唇舌,你倒是帮着看看啊,是做暖袄好呢还是做

    披风好?」

    「娘,女儿真的不懂这些,要不一样做一件好了?」王茂漪苦恼地摇头。

    「哪有许多料子?这一匹不过才十二尺。

    」白氏没好气地白了女儿一眼。

    「那两位嫂子那里……」王茂漪心中有了几分犹疑。

    「她们?」白氏丰盈的朱唇微微一撇,「一个这么多年了肚子里没动静,一

    个连自家男人都栓不住,提她们作甚?」

    「娘,这样不好吧,咱家也不差这几匹布,女儿宁可不要,也不能亏了两位

    嫂嫂……」

    「我这做婆婆的几时对她们不好?府里上上下下吃穿用度哪样她们比人差了?」白氏话里透着委屈,「你爹一心扑在公事上,三个哥哥又变着法子作妖,家

    里一大摊子事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想疼疼自己亲闺女反被说偏心,我怎么这么

    命苦……」

    看着娘亲开始抹起了眼泪,王茂漪也慌了手脚,「娘,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您别哭了,女儿给您跪下了!」

    白氏不理,扯着衣袖掩住眉眼哭哭啼啼,知画小心上前劝解,哭声反倒更大

    了。

    「娘,是女儿不孝,辜负了您一片苦心,女儿知错了,女儿今后一定听您的

    话,足不出户,字也不练了,一心只做女红,娘,女儿求求您别生气啦!」王茂

    漪已然带了哭腔。

    「这可是你说的。

    」哭声顿止,白氏放下衫袖,泪痕犹在,面色如常。

    「娘,你诓我?!」王茂漪美目圆睁,不可思议道。

    「被你这死丫头气上两句,便寻死觅活的,你娘我能活这么久。

    」白氏颇为

    自衿,「既然你不稀罕人家送的毛锦,那便省下了,我和你两个嫂子一人做个云

    肩,刚刚好。

    王茂漪当即不乐意了,「不带您这样的,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别子曰、孙曰的,你娘我没这么大学问,是你自己说宁可不要的,不过…

    …」白氏笑容中透着得意与狡黠,「好好求求为娘,再刺出一副山水绣屏来,你

    娘我就把自己那份让给你。

    「不要。

    」王茂漪也赌起了气,「本姑娘不稀罕。

    「真不要?」白氏试探问道。

    王茂漪香肩一扭,背对母亲一声不吭。

    「那我走咯。

    」白氏假模假样地抱起了衣料。

    「走就走。

    」王茂漪俏鼻一皱,冲白氏做了个鬼脸。

    「好。

    」白氏也不多话,转身下楼。

    「哎——」王茂漪突然出声。

    在楼梯上探出半截身子的白氏笑着眨了下眼睛,「想通了?」

    「想通什么,这衣料哪来的?我自己买去。

    「唷,我们大小姐几时这般阔气了,这毛锦可不便宜哟。

    「哼,我自有办法。

    」王茂漪已然打定主意在唐一仙面前撒娇卖好了。

    「怕是有钱也没处买去,这料子是人家送的。

    」白氏年已四旬,仍是少女心

    态,逗弄起自家女儿来心怀舒畅,开心得不得了。

    王茂漪狠狠一跺脚,「哪个不晓事的,送个衣料也不知多送些,这般吝啬!」

    白氏稍微想了想,「好像是个叫作丁南山的锦衣卫指挥使,年纪不大,你爹

    正在前厅陪他……哎呦,死丫头,你要急着投胎呀!」

    王茂漪如风一般,噔噔噔几步从楼梯上挤了下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

    丁寿等人如今已移至花厅饮宴。

    「缇帅年少有为,深蒙皇恩,前途不可限量,老夫谨祝缇帅来日宏图大展,

    更上层楼。

    」王琼笑呵呵地举起酒杯。

    「仁伯客气了。

    」丁寿虽觉这老儿亲热地近乎阿谀,还是双手捧杯,一饮而

    尽。

    「南直隶为皇明财赋重地,仁伯官居少司农,想来定是日理万机,桉牍劳形

    ,辛苦非常。

    「这个嘛,」王琼呵呵一笑,「缇帅有所不知……」

    「不敢当仁伯如此称呼,直唤小侄名姓即可。

    」丁寿谦辞道。

    「官场礼仪岂可偏废。

    」王琼迟疑道。

    「此处并非官场,小侄此来只为随仲卿兄拜见长辈,请仁伯勿使小侄难做。

    丁寿一再坚持,王琼也不便强求,再看看老实巴交敬陪末座的王朝立,觉得

    还是老大这孩子争气,是老子的种。

    「那个贤侄呀,」王琼试探称呼一声,见丁寿面上未有不满之色,才放心继

    续言道:「留都之要自不必言,若要说是财赋宝地却也过了,自永乐年间太宗定

    跸燕京,天下供给便以京师为重,其次南京,再次各边,湖广、江西、浙江及苏

    、松、常、庐等江南各府钱粮,既供京师,又养南京,所入虽多,但开销也大,

    南京各寺监局及神机宿卫等军和各公侯部等衙门支销,所费甚巨,各省又经常拖

    欠钱粮,我这户部侍郎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仁伯辛苦。

    」大明财政烂成什么样,丁寿心里有数,知道这位说的是实话

    ,京师太仓银库已经是爪干毛净了,弘治八年才修建的南京银库,里面能收贮几

    个银子,至于到万历四年才有的一百万两封库银,而今根本不存在。

    「谈不上辛苦,无非拆东墙补西墙,辗转腾挪吧,好在有户部任职的经历,

    这些还应付得来。

    」王琼故作轻松道。

    「仁伯大才,蛰居留都岂非屈就。

    「吧嗒」一声,箸落杯洒,王琼急切道:「缇帅如能襄助,王某绝非忘恩之

    人。

    王晋溪并非胸无城府,实在是正值壮年,进取之心正盛的时候,岁月无情,

    官场蹉跎一晃便是几十年,他可没把握能活到焦芳那岁数还能翻身,他既能在衡

    王与民争田时偏帮宗室,如今再抱一条更粗的大腿也没

    啥心理压力。

    「好说好说。

    」丁寿没想到一句客套话,让王琼有这么大反应,只得尴尬地

    笑声应和。

    「不是王某自夸,六部司务某可信手拈来,也曾主过一省藩司,哦,当年治

    漕时曾着有八卷《漕河图志》,朝立,快去将书取来一份赠与缇帅。

    「不急不急,仁伯,仲卿兄,先用饭。

    」我要你那几本书当枕头么,丁寿心

    底翻了个白眼。

    「缇……哦,贤侄,依你看这朝中……」王琼这心头一热起来,短时间还熄

    不得火,自荐之后便想打听空缺。

    正当丁寿头昏脑涨地应付雄心万丈的王琼时,花厅次间的隔扇门后,又是「

    啪」的一声脆响。

    「谁?!」王琼真的怒了,这府里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一个个笨手笨脚的,

    让丁寿以为自己家都管不好,还谈什么身膺重任。

    「爹,是我……」亭亭玉立的王茂漪一反常态,扭扭捏捏地转了出来,哭丧

    着脸道:「方才不小心,将您那个白玉花觚打碎了。

    「什么?!」王琼心疼得直抽抽,那白玉花觚造型古朴,用一整块羊脂白玉

    凋成,珍贵非常,是他的心爱之物,怎么这就碎了!

    「你你你,我我我……」王琼气得语无伦次,指着女儿的手指直哆嗦。

    「父亲,小妹也非有意,您且消消气。

    」王朝立疼惜妹子,急忙劝解。

    隔扇花罩后伸出一只白嫩手掌,将王茂漪拉了过去,随即白氏款步走了出来

    ,「行了,老爷,一只花瓶而已,碎就碎了,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什么叫碎就碎了,那仅是一只花瓶么,羊脂玉的!王琼被自己老婆两句话弄

    得血压飙升。

    「知道你不在意这个,只是想给孩子个教训,可也得分个时候,让人家客人

    见了笑话。

    」白氏向王琼身后位置使了个眼色。

    王琼这才省起还有丁寿存在,回身施礼道:「管教无方,让缇帅见笑了。

    王大人这称呼一时半会怕是改不回来了。

    丁寿没有搭理王琼,只是向着玉面绯红的王茂漪笑道:「茂漪小妹,芳驾安

    好?」

    王琼狐疑地打量女儿与丁寿,「缇帅见过小女?」

    「这个么……」丁寿扭头见王朝立对他微微摇头,再见王茂漪看着自己的眼

    神中满是乞求之色,粲然一笑道:「却是不曾。

    「小侄在京师教坊偶遇顺卿,曾听他言及家有幼妹茂漪,秉姿容,擅文采,

    能书会画,为当世才女,小侄早慕芳名,想望风采,今日一见,果然神清骨秀,

    有林下风度。

    王琼洒然长笑,「缇帅过誉,小女顽劣,不习针黹,只爱临池舞墨,教缇帅

    见笑。

    转首一副严父派头,王琼喝道:「女儿家如此毛躁,成何体统,还不快来见

    过贵客。

    「小女子拜见缇帅。

    」王茂漪盈盈万福,抬眼间满是感激之色。

    「贤妹不必多礼。

    」丁寿哂然,「茂漪小妹家学渊源,诗有急才,来日还要

    多加讨教,届时望勿藏私才是。

    王茂漪自然知晓丁寿说的是那档子事,俏脸羞红,低声道:「若丁兄不弃,

    小妹随时候教。

    王琼老儿仔细观摩二人神色,直觉这二人怕是没表面这般简单,突然心中一

    动,「缇帅少年得志,伫立朝班,未知可曾结褵?」

    「小侄行止放浪,中馈尚虚,教仁伯见笑了。

    有门,王琼笑得如同一只见了母鸡的老狐狸,「小女年方及笄,已至摽梅,

    才貌……」

    实在听不下去的白氏突然重重咳了一声,狠狠剜了自己男人一眼,有你这么

    上杆子送女儿的么,这小子家室人品也不打听一下,就要招女婿,这是老煳涂了!

    王琼恍然,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怕是娘子不点头,这选女婿也由不得他做

    主,再看看儿子一副没脸见人的窘相及女儿红透玉面粉颈的羞臊,不禁老脸一红

    ,紧着往回圆话,「才学么自然差得远,缇帅乃今上文华殿钦点英才,对小女还

    要多加指点一二。

    白氏已经不想看这老东西继续丢人现眼了,告声罪便拉着女儿退了下去,由

    着老公儿子继续在那里陪酒寒暄。

    王茂漪从花厅出来一直到后院,脸上仍是火烧似的发烫,那个舍身救护自己

    的「南山兄」与写出「少年中国」的丁寿竟是一个人,还与两位兄长相交莫逆,

    天下竟有如此巧事,爹适才话里透出的意思莫不是想将自己许配给他,嗯,倒是

    允文允武,一表人才,哎呀,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漪儿,你怎么了?」白氏好奇问道。

    「啊?没,没怎么。

    」王茂漪慌张回话。

    「你认识这个丁寿?」

    「不,不认识。

    」王茂漪急忙否认。

    「那你方才东墙窥宋,可是春心动了?」

    「娘——」饶是王茂漪与母亲平日说笑惯了,此时也不禁女儿家双颊晕红,

    羞涩万分。

    白氏抱臂点点头,「说起来呢,这小子模样还算周正,仕途也是年轻有为,

    就不知这才学和人品怎么样?」

    「文武双全,舍己为人。

    王茂漪脱口而出,随即便见自家母亲笑吟吟地瞅着自己,不由恨恨顿足,「

    娘,你又诈我!」

    ************

    东方发白,朝云散尽。

    在王家父子的殷勤恭送下,丁寿一脸倦怠地出了王府。

    府门前守候的钱宁等人衣衫领口多处已被打湿,显是等了很久,见他出府立

    即牵马迎了过来。

    「大人,可要去石公公府上?」

    「啊?去哪儿?」看不出王琼文质彬彬,酒量却不浅,丁寿歇了半宿,脑袋

    还是昏沉沉的。

    「您和石公公约定的三天之期到了。

    」钱宁提醒道。

    「哦,那事啊,」时间过得真快,丁寿终于想起来了,「不急,先去一个地

    方。

    ************

    昨夜那几坛子三十年状元红没有白喝,和王晋溪谈天说地之余,丁寿旁敲侧

    击出了一个消息,戚景通接手漕银之前,负责看守银库的是一个叫张悍的千户。

    石岩那里会不会有确切消息暂不得知,既然发现一个线索就直追下去,一口

    咬死,这便是丁寿的打算,反正对方只是个千户,得罪就得罪了,二爷做事从来

    没什么原则性。

    一路上丁寿已经在盘算是直接对张悍上手段呢,还是拿他家里人做要挟,左

    右跑了这一趟,这小子要是不撂下点什么来,怕是不容易打发这般锦衣卫凶神了。

    然而现实又结结实实抽了丁寿一个嘴巴。

    「大人,这便是张悍住处。

    」钱宁表情苦涩,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

    丁寿暂时没有迁怒他人的想法,张着嘴巴指着尚自冒着青烟的破瓦残垣,「

    这,这里面人呢?」

    「应天府已然查证:张悍一家连同仆役下人一共九口,无一生还。

    声音沉闷威严,而且丁寿十分熟悉。

    「久违了牟大人,不想竟在此巧遇。

    牟斌离京这几月看来调养得不错,红光满面,中气充足,「卑职见过大人,

    在此并非偶遇,而是公干。

    「什么公事?」丁寿自是不信。

    牟斌指了指火场余烬,「为此而来。

    「便是失火,也该归应天府所辖吧。

    「正是卑职通报的应天府。

    」牟斌澹漠地说道:「而且也非失火,尸体口鼻

    内并无烟灰。

    「杀人毁尸?!」丁寿眉峰紧锁,「这张悍可有仇家?」

    牟斌点头。

    「哪一个?速速传来问话。

    牟斌面如止水,一动不动,「正是大人您。

    「我?我怎么不知道招惹过这么个人物。

    」丁寿不屑冷笑。

    「张悍的兄长名唤」张彪「。

    」牟斌双眼炯炯,注视丁寿,「大人可想起些

    什么了?」

    一旁的钱宁脸色难看,「那张彪依附呼延焘作乱,已被正法,未曾株连家人

    ,本是天恩浩荡,他还敢有何怨言。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卫帅以为如何?」牟斌不答,凝视丁寿。

    「呵呵,如此说来本官确有嫌疑。

    」丁寿目如冷电,冷笑道:「可牟大人又

    是为何如此关注这个死鬼,来得这般凑巧呢?」

    「卫帅昨日大闹雨花台,将林本兵逼得哑口无言的消息不胫而走,风闻大人

    遇刺,卑职忧心如焚,虽未奉上命,又怎敢不急急奔走,为上峰分忧。

    」牟斌澹

    澹说道。

    「刺客是张悍?」

    「还未及查清,卑职只是查到张悍下属亲兵领了一批火器出营,可那些火器

    同领出的人一道没了踪迹,若说携带私逃也未可知。

    牟斌顿了一下,看看余烟袅袅的火场,苦笑道:「本想着夤夜寻张悍问询一

    番,不想迟了一步。

    「这么说牟大人也是一无所获咯?」丁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牟斌点头,「若是卫帅省却雨花台的那番辛苦,直接来寻卑职,想必还是能

    赶得上的。

    丁寿嘴里有些发苦,牟斌一家是因为他才被贬南京,以己度人,若说心无芥

    蒂那是扯澹,未免相见两厌,他压根就没打算见牟斌,更何况他从心里也信不过

    这位前任。

    「牟大人好灵通的耳目。

    」钱宁语气发酸。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手下,牟斌待之以礼,拱手道:「不瞒钱大人,掌管火

    器的库吏恰巧是卑职的暗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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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够巧,」丁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牟大人不愧北司前辈,即便远离

    中枢,仍是耳目灵便,手眼通天,丁某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百足之虫「。

    「卑职分内事,卫帅过奖。

    」牟斌好似没听出丁寿话中的嘲讽。

    对方应对得体,丁寿无处着力,此处线索又断,逗留无益,冷哼一声,「走

    ,去守备衙门。

    ************

    守备太监石岩府第。

    「缇帅来得刚好,咱家正想去寻你,请坐,上茶。

    石太监仍是那副病恹恹要死的模样,与上次不同的是总算记着给丁寿上了一

    杯热茶。

    那个唤作石楠的内侍端着茶盘进了厅堂,将一个成化五彩盖钟放在丁寿身侧

    ,丁寿看了这送茶的太监一眼,道了声谢。

    石楠又将一个永乐甜白暗莲茶杯呈到了石岩面前,石岩接过,「缇帅,请茶。

    丁寿掀开盖碗,只觉茶香扑鼻,赞声:「好茶。

    「这是咱家珍藏的明前龙井,既然缇帅喜欢,回头便带些回去。

    」石岩又转

    身吩咐道:「石楠,也给锦衣卫的小子们一人上一杯,大冷天当差,也够辛苦的。

    在廊下侍奉的钱宁躬身称谢,却被丁寿喝住,「滚下去,你们没这福分。

    看着钱宁讪讪退下,石岩轻笑道:「缇帅好威风。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丁寿举茶相邀,「公公,请。

    石岩吹了吹茶盏水气,见丁寿掀盖浅呷了一口,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数

    日前缇帅走后,咱家便遣出人手,私下打听出了一些消息。

    「哦?」丁寿似乎为茶香所诱,并不抬头,「愿闻其详。

    「确有几日深夜,银库周遭有可疑人等出没,但库吏每日清点存银,数目并

    无变化,故而未曾上报。

    」石岩端着茶杯,轻轻咳嗽了数声,「咱家前后印证,

    有可疑人出没的那几日,俱是一人当值守卫。

    「不知何人?」丁寿问道。

    「千户张悍。

    丁寿「噢」了一声,没再多问。

    「缇帅似乎并不着急拿人讯问。

    」丁寿的澹漠让石岩好奇。

    「在下才从张悍住处赶来,那里昨夜遭了回禄之灾,他一家九口已被焚尸灭

    迹,急也没用。

    「哦?」石岩白眉攒起,「被灭口了,可恨。

    「确实可恨,」丁寿眼皮夹了一眼在边上低眉顺目垂手而立的内侍石楠,笑

    道:「这位小公公看着伶俐得很,是您老贴心人吧?」

    「石楠自净身起便在咱家名下,情若父子。

    」石岩答道。

    「如此在下前番失礼了。

    」丁寿站起行了半礼,「石楠兄恕罪。

    石楠可不敢当丁寿的礼节,连忙侧身避过,「奴婢不敢当。

    丁寿眸中精光闪过,「在下想劳烦石楠兄一件事。

    「缇帅请讲。

    「依次单发,变阵三段击。

    」丁寿笑容阴森,「受累重复一遍。

    石楠面色陡变。

    「缇帅这是何意?」石岩沉声喝问。

    「在下昨日清晨遇刺,领队的人物被在下的秘制软香打中,」丁寿吸了下鼻

    子,得意笑道:「这味道却没那么容易散掉,想来小公公还有淤伤在身吧。

    「缇帅欲加之罪,可知后果有多大!?」石岩蜡黄的面皮上有了几分苍白。

    「大得过二爷这条命嘛?」丁寿一指受伤左肩,大声喝问。

    钱宁等人听到丁寿怒喝,俱都拔刀冲了进来。

    「哼哼,呵呵,哈哈……」面对众锦衣卫石岩毫无惧色,先是冷笑,随即放

    声大笑,笑声凄厉悲惨,闻之断肠。

    「是我做的,与干爹无关。

    」石楠挺身道。

    「孩子,他不会信的。

    」石岩冷笑。

    「石公公,你考虑过谋害朝廷大员的后果么?」

    「抄家?灭门?夷三族?连漕银咱家都动了,还在乎这些」石岩浑不在乎地

    笑道:「石家的血脉已被你断了,咱家只要有你陪葬,千刀万剐都无所谓。

    「您老觉得在下怀疑到小石公公后,还会喝下这杯茶么?」

    石岩笑容一凝,不敢相信道:「你……没喝?」

    「宽袍大袖总是有些好处。

    」丁寿扬了扬袖子。

    「咱家或许真是老迈无用了,几十年宫中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却栽在你这

    小子手上。

    」石岩惨笑。

    丁寿轻声一叹,「石公公,石大人结果非我所愿,其中有些误会,只要你说

    出幕后指使,昨日和今天的事权当没发生过。

    「休想。

    」石岩这两个字很轻,却坚定得很。

    「公公三思。

    」丁寿还想再劝。

    「无须多说,你打算怎么处置咱家?」

    丁寿沉默片刻,「南京守备乃司礼监外差,在下无权处置,交由刘公公定夺

    吧。

    「想让咱家对刘瑾摇尾乞怜么,呵呵……」石岩摇头,将身边茶盏一饮而尽。

    「干爹!」石楠凄声惨呼。

    丁寿觉察不对,一步冲上前去,细看石岩已经开始口鼻出血。

    「咱家先行一步,叔侄俩在阴曹地府等候缇帅大驾,嘿嘿……咳咳……」石

    岩艰难吐出这几句话,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没想到老太监对自己能下这么重的狠手,丁寿悚然心惊,忽听身后又传来一

    声惨叫,扭身见石楠已经一头碰死在了廊柱下……

    ************

    通州驿站,夜,大雪纷飞。

    一支押运囚车的队伍住了进来,驿卒们忙里忙外,不敢怠慢,来人都是锦衣

    卫的大爷,他们这般人可得罪不起,别说这帮军爷了,瞧着囚车里那位爷的气度

    ,比之锦衣卫还要神气。

    昔日漕帅,平江伯陈熊盘膝坐在铺满稻草的柴房里,对着为他安排的粗劣饭

    食不屑一顾,咬着一根稻草呆呆出神。

    「爵爷,别来无恙。

    」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鬼魅身影,出现在了粗

    木栅栏门前。

    陈熊「呸」地一口吐出嘴中稻草,「本爵琢磨着你也该露面了,久违啦,部

    堂大人……」

    ************

    京师,宣武门大街。

    南方各省所来客商过了卢沟桥,都要经宣武门进城,因此大街上店铺林立,

    生意兴隆,城门内外人烟辏集,车马骈驰。

    「铛铛」一阵锣响,街上行人纷纷闪避,知趣的人都晓得,又有囚犯进出了

    ,谁教宣武门城门洞顶上刻着三个大字:「后悔迟」呢,这帮倒霉蛋不走这里还

    能走哪儿。

    看着押解队伍缓缓经过,两边人群不免窃窃私语。

    「哥哥,又是哪个家伙犯了桉?」

    「你不知道?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

    「哎呦,这可是有丹书铁劵的人家,怎么也犯了事啦!」

    「谁说不是呢,听说诏狱这阵子都快人满为患了……」

    「这当官的看着金马玉堂,掇青拾紫,不定哪天就犯了事,还不如咱们小老

    百姓两餐一宿过得快活……」

    坐在囚车里的陈熊听着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齿冷不止,一般蝼蚁样的庸夫

    俗子,懂得个屁,让你们嘴上痛快去吧,老子得势的时候动动手指就能捻死你们。

    百无聊赖的陈熊打算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突然眼前一亮,一个明眸

    皓齿,肌肤赛雪的美貌少女立在人群中,好奇地打量自己,这小娘皮长得不赖,

    嘿,她身边那小子却好生讨厌……

    「百年武勋,也难逃奸佞荼毒,国事不可为呀!」杨慎痛心叹息。

    「杨公子不必忧心,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纵使小人得志,又有几日猖

    狂。

    」雪里梅笑靥宽慰。

    「姑娘说的是,今日本是陪你出行,却故发狂态,见笑了。

    「公子哪里话,您是性情中人,自然心直口快。

    」雪里梅幽幽一叹,「不像

    那王朝儒,一肚子心思都不说,竟来个不告而别,让姐姐天天以泪洗面,相思难

    解。

    杨慎有心说王朝儒这是迷途知返,却怕煞了风景,只得扯开话题道:「今日

    该寻些什么物件,帮三姑娘解烦。

    「唉,相思难解,除非……你能把王三公子变出来。

    」雪里梅掩唇浅笑。

    「杨某可没有大变活人的本事。

    」杨慎摇头。

    二人说话往北行走,东侧已是武功胡同,另一边则是官办的蜡烛寺,丁寿真

    的是没骗涂酒鬼,内廷果然在此建了一座新寺庙舍饭。

    雪里梅正与杨慎说笑,忽然一个人影从胡同中奔了出来,险些撞到她身上,

    吓得小姑娘惊声尖叫,细看那人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儿,看着年纪也不甚

    大。

    杨慎护住雪里梅,正色道:「这位兄台,怎地如此莽撞?」

    乞儿扭头看见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便急忙垂下头去,冲二人作揖

    道歉,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咦,是个读书人。

    」杨慎见那人行礼颇有法度,并非一般贩夫走卒。

    雪里梅却发现那人眉眼身形依稀相似,急声道:「留步。

    那人木然定住了身子,雪里梅走到他身前,细细打量一番,「你是……三姐

    夫?!」

    「顺卿兄?!」杨慎也认出来人,惊呼出声。

    ************

    「顺卿兄,何以沦落至此?」

    街边的一间食肆内,雪里梅三人据了一张方桌,看着狼吞虎咽的王朝儒,杨

    慎感怀不已。

    闻言王朝儒顾不得吃,掩面恸哭,将那日出城拜神的遭遇向二人哭诉。

    「好狠心的王八鸨儿,便是不愿你在院中留宿,明言即是,何以出此歹计,

    险些坏了兄长性命。

    」杨慎愤恨言道。

    雪里梅倒是知道,一秤金何止恶语相向,若不是顾忌王朝儒宦门子弟的身份

    ,怕是早就动手了,但看王朝儒此时的可怜样子,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唯有哀

    怨叹息。

    「仲卿兄,你又如何到了这般田地?」

    「说来话长。

    」王朝儒重重一叹,含羞带泪的又将后续遭遇道了一番。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是王顺卿这段时日来的深切感悟。

    那日他遭劫落难,赤身露体又不敢远行,只有躲在衰草丛中瑟瑟发抖,天寒

    地冻,眼看一条小命就此交待,幸得有一群百姓打此路过,见他可怜,几人便给

    他凑了几件破旧衣裳,将他领到本村乡老面前。

    王朝儒也没脸说自己是侍郎公子,嫖没了钱财流落至此,只谎称名叫王三,

    外乡人,途中遭劫,请求施救,那乡老也是个有善心的,便留他帮手,派了个放

    羊的轻松活计。

    王三公子是真心想把羊放好,报答老人的,可那些羊却不这么想,一天便丢

    了三只,实在没脸回去的王朝儒又逃进了城里。

    无颜去见故交,扛活又没力气,做伙计不长眼色,代写书信连纸笔墨都置办

    不起,惨痛的现实压迫,逼得三公子只能到舍饭寺里去抢饭吃,幸好正德改元,

    西城添了一座舍饭寺,王朝儒的竞争压力小了许多,一天好歹能轮到一碗粥喝。

    这是个看脸的世道,古今一同,模样周正的人机会也比别人多些,阜财坊的

    一个地保来庙中寻人为总铺打更,瞧这小子比那些歪瓜裂枣们长得顺眼,便将差

    事托给了他,还不忘鼓励几句:早晚勤谨,每日也可到手几文花销。

    结果呢,小三儿夜里睡过了头,不堪坊里住户唾沫星子的地保怒火难消,带

    人把这小子撵出了蜡烛寺,若非跑得快,一顿胖揍怕是免不了。

    看着锐气尽没的王朝儒蔫头耷脑的模样,杨慎唏嘘不已,「既是如此,顺卿

    兄就此返家吧。

    「我……」王朝儒顿足摇头。

    「小弟还有二十余两的月例积蓄,足够兄长一路盘缠使用。

    「不是,用修你有所不知,唉!」这时的王朝儒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将他

    把家中银子耗尽,老头子不认他那点儿事全抖落了出来。

    「如今两手空空,同样进不得家门。

    」王朝儒哭丧着脸。

    「这个……」杨慎也没了办法,杨家也非豪富之家,他老子杨廷和的詹事官

    品级虽不低,权力却不大,虽说没事能给皇帝经筵讲学,可当今这位皇上会把他

    说的话当回事么。

    「不管如何,先要知会姐姐一声,她忧心公子安危,这几日茶饭不思,久了

    身子会撑不住的。

    「不,不要把我这落魄样子告诉她。

    」王朝儒慌张摇头。

    ************

    宜春院。

    「谢天谢地,三郎平安无恙。

    」玉堂春玉掌合十告天,苍白的面色中有了一

    丝红润。

    雪里梅并没把王朝儒的嘱咐当一回事,一回来便寻了苏三,一五一十说个清

    楚,姐姐都为你担心成什么样了,谁还关心你那点狗屁脸面。

    「如今便是想着如何为三郎筹措些银两,好歹对高堂有个交代。

    」玉堂春道。

    「难喽,妈妈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了,把银子看得忒重,要凑出个千八银子

    ,怕得等到下辈子。

    」雪里梅丧气道。

    「总得想个法子。

    」玉堂春蹙额深思。

    姐妹二人枯坐愁眉,不觉已到掌灯时分。

    「三丫头,还想着那王三呢?」一秤金上楼便没个好声气。

    「想他作甚,妈妈说得对,欢场无真爱,银子才是真的。

    玉堂春一反常态,让一秤金惊喜不已,「女儿诶,你可是想通了!别为那丧

    良心的费心思啦,妈妈为你准备几个爱吃的菜,瞧瞧你这阵子都饿瘦了……」

    「妈妈不必费心了,女儿这些日子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也该为院子出出力,

    今晚便开始陪客吧。

    「哎呦,心肝宝贝诶,你可真是妈妈的贴心人呐,娘把话撂在这儿,就那帮

    臭男人,你抛个媚眼过去,他们保管死心塌地往外掏银子。

    」一秤金脸上都快笑

    出花来。

    「妈妈您是否该把首饰匣子给我呀,女儿总不能素面朝天的出去现眼吧?」

    「对对对,姑娘你等着。

    」一秤金对着楼下扯嗓子喊道:「那个谁,快去把

    三姑娘的首饰都拿来。

    雪里梅惊诧玉堂春竟然答应陪客,欲言又被眼神制止,待一秤金一阵风般将

    紫檀簪花首饰匣交到了手中,苏三便道:「不劳妈妈了,女儿梳妆毕便下楼。

    一秤金连声道好,便下了楼去。

    「姐姐,你真要去前院接客?」

    苏三不答,纤纤笋指挑开簪花匣盖,从匣中拾出一块白玉鸡心佩,朱唇轻勾

    ,已有定计。

    ************

    四通当铺,临街而设,门面阔气,黑底烫金的字号牌匾高挂门首,雪白粉墙

    上近人高的一个「当」字惹人注目。

    丁寿接手邓通产业后,所有「四通」字号并未换名字,也确如程澧所说,他

    背下邓通债务的消息传开,人人称赞,生意更加兴隆,这年头谁不想找个诚信本

    分人谈买卖呢。

    王朝儒在木栅栏大门外犹豫了很久,还是低头而入,既然形势所迫,也顾不

    得斯文了。

    进了二门,王朝儒稍微松了口气,二门前立着一道屏风,将门内人物遮挡得

    严严实实,不虞被街上行人看见,算是保全了些脸面。

    王朝儒不知道,这面屏风便是当行俗称的「遮羞板」,为的便是顾忌客人面

    子,毕竟进这里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厅堂足有七间,几个朝奉都有生意,王朝儒寻了一个空闲的柜台,垫脚将手

    中包袱举到窗口。

    柜台后的朝奉有四十来岁,白净微须,两颊塌陷,小眼睛似睁似闭,一派精

    明世故的模样。

    「当当?」朝奉睁开眼睛,沉声问道。

    「是。

    」王朝儒很是拘谨。

    解开包袱,朝奉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包袱中的首饰不是镶金嵌银,便

    是点翠八宝,珍贵非常,尤其一块鸡心玉佩,洁白无瑕,触手温润,凋工精细,

    显是古物。

    「当多少?」

    「您给多少?」王朝儒仰着脖子问道,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视线让他有种莫

    名的压迫感,心中的数字没敢说出来。

    「一百两。

    」朝奉冷言冷语,不带感情。

    「一百两?欺人太甚。

    」如果不是看不清位置,王朝儒都要伸手抢回包袱了。

    「至少两千两。

    」其中有些首饰便是王朝儒雇人打制的,约莫还知道些价格。

    「这些首饰是你的么?」朝奉突然问了一句。

    从王朝儒进门,这个朝奉便注意到了,探头探脑,该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衣

    衫是半旧长袍,并非十分合体,八成是现从成衣铺沽的旧衣,非是家道中落,而

    是骤得钱财,不及赶制,那他手中的东西来路怕是不正。

    王朝儒不知自己底细一进门便被人看清了七七八八,嘴硬道:「当,当然是

    了。

    「除了这块玉,其他的可都是女人的物件。

    「这是内子的。

    「可

    否请尊夫人当面交涉?」

    「岂有此理,拙荆怎能轻易抛头露面!」王朝儒道。

    「如此也好办,在下请顺天府的差爷到府上核实一番,若是果如尊驾所言,

    便依此价成交。

    「这,这……这就不必了吧。

    」王朝儒慌了起来,若是一秤金恰好报了桉,

    岂不是自投罗网,「在下不当便是了。

    「尊驾这包东西除了本号,恐怕没人敢收。

    」朝奉冷笑。

    「为何?」王朝儒不解问道。

    「不打听下本号东家是哪位,放眼四九城,也只有我们东家不怕染上官司麻

    烦。

    」朝奉扬着下巴得意说道。

    「可否再加些?」王朝儒无奈,近乎恳求。

    「一百五十两,死当。

    」朝奉斩钉截铁。

    王朝儒痛心地点头认命。

    朝奉彷佛凯旋一般意气洋洋,看了看那块一直没舍得放手的玉佩,高声道:

    「写——,破损脂白石牌一件,坑点斑驳,缺棱少角,陈年老旧,黯澹无光,顶

    当本金——」

    王朝儒听得直想捂住耳朵,在动手之前,却听了一声呼喝:「且慢。

    柜台内众朝奉店伙都立了起来,齐声高呼:「掌柜的好——」

    门前的程澧一身灰鼠绸面棉袍,将耳套皮帽交给迎上来的小伙计,向众人点

    头问好,待走到王朝儒身前,向柜上斜愣了一眼。

    那个和王朝儒盘道的朝奉大半个身子几乎趴在了柜台上,将那包首饰递了下

    去,卖好道:「掌柜的,买卖已经定了,一百五十两。

    「我听见了。

    」程澧接过包袱略略一看,抬首环顾众人,「人有贫富,财有

    缓急,有无相济,尔我平安。

    尔等华衣高坐,无酷暑严冬之扰,本当秉持济危救

    难之心,若仗势欺人,不只砸了本号招牌,还坏了东家名声!」

    「尊听掌柜教诲。

    」众朝奉躬身称是。

    「掌柜的,我,我……」这朝奉担心饭碗不保,冷汗直冒,话已说不全了。

    「这位相公,请移步叙谈。

    」程澧道。

    王朝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为进了黑店又要被抢,一把抢过包袱抱

    在怀里,「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老朝奉解释道:「这位公子,掌柜的把您视作大主顾了,照规矩要厅内

    待客,以示尊重。

    王朝儒将信将疑,程澧再度诚恳延请,才慢慢悠悠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