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二部 第三章 解释
作品:《生体》 2020年1月22日
法兰·兰彻斯特·拉米尔杜做了一个梦。
他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自从多年以前的某次事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任何一个有梦的夜晚合上眼睛过。
为了让自己能够入眠他不得不每天晚上都服用一定剂量的医用镇定剂尽管他的私人医生早就警告过他这样做的后果是对他的身体产生不可逆的永久损害但拉米尔杜还是这么做了。
毕竟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但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却是不同的。
醒来的那一刻法兰·兰彻斯特·拉米尔杜马上打开了时钟查看了自己苏醒的时间。
上午10点03分合计睡眠时间8小时14分钟代表着睡眠状态的那一栏中不知时隔多久没有看到的绿色曲线代表着他昨晚的睡眠质量居然难得的呈现出良好的状态。
但……这怎么可能。
拉米尔杜坐在床上他头顶上的天窗自动开启为这个昏暗的房间引来室外明媚的自然光而室内骤然升高的明亮度也让拉米尔杜在十秒之内便脱离了刚刚苏醒后的意识朦胧大脑也马上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但他发现自己还是能够记得昨晚的那个梦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梦。
拉米尔杜唤出了虚拟面板调出了自己昨晚的睡眠状态曲线。
对于在大学期间兼修了脑科学并且拿到了相应的学位的法兰·兰彻斯特·拉米尔杜来说解读面前的数据和曲线并以此分析自己当前的精神状态并不算什么特别的行为。
尽管“自己解读自己的精神状态”这种事听起来似乎有种违反逻辑常理的感觉但拉米尔杜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他就是靠着这样的如同人格分裂一般的自我剖析来熬过“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最初的一个月的。
然而十分钟过后拉米尔杜却得到了一个让他颇感意外的答案。
他的精神状态十分正常这完全符合他此时此刻的感受却完全违背了他过去十年以来的亲身体验。
拉米尔杜捂住了脸他甚至能够回想起昨晚那个梦的全部细节！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吗？因为他在梦中见到的并非他熟悉的、却再也无法面对的她而是另外一个有着和她完全相同的相貌却又完全不同的“她”吗？
意识从回忆中消退逐渐察觉到自己身体某处的异样感的拉米尔杜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a004。
拉米尔杜张口唤出ai智能管家的代号他不喜欢给这些他亲自设计的ai助手一个拟人的名字就像他从未将自己手中诞生的ai视作任何形式的人一样。
“听候您的吩咐主人。
“把今天晚上的镇定剂剂量翻倍。
“了解主人。
但作为您的智能管家我必须代表您的医生提醒您过量服用镇定剂会导致多种负面影响且您现在日常服用的剂量已经超过普通处方的上限了。
“我知道但我只想不让那些梦打搅我的好眠。
”拉米尔杜随口说着起身下了床。
他不能确定昨晚的情况到底是一个特例还是说他的梦境真的不再会困扰到他了。
但基于伴随他一生的谨慎他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哦……对了。
”站起来的拉米尔杜突然皱起了眉头。
“听候您的吩咐主人。
“给我准备一套新的衣服从内到外的都要。
还有换掉我床上的所有寝具现在马上。
得到比往日多出一倍数量命令的ai智能管家没有半秒钟的迟疑便用那合成的男中音道：“如你所愿主人。
虽然欢喜的衣物和沾染上某些液体的寝具可以交由智能管家和家务机器处理但有一件事还是必须要由身为“主人”的拉米尔杜自己亲手来做。
那便是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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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尔杜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先走到咖啡机前端起那杯从他苏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冲泡的咖啡而是转身走进了浴室。
他将身上所有穿着的衣物都丢进了洗衣篮然后站在了浴室的中央。
他并没有打开淋浴也没有用语音助手而是手动开启了泡浴模式。
升起的浴缸壁环绕住他的身体事先调节好温度的水则从面缓缓上涌一点点儿浸没过他的脚面然后是小腿、大腿直到浴缸所能容纳的水量的极限。
拉米尔杜缓缓向后靠预先已经调节好位置的靠背托住了他的身体然后自动调节着位置让他的身体能够保持最舒适的姿势浸泡在温度适宜的洗澡水中。
伴随着拉米尔杜身体的沉入超出浴缸容积的洗澡水
被挤出了缸壁落在浴缸之外的板上传来清晰的水声。
拉米尔杜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暖的洗澡水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还未摄取咖啡因的大脑有些恍惚。
他并不喜欢那种喷射水流的按摩浴缸比起那些会让他的皮肤产生异常触感的水流他更喜欢现在这种安静的浸泡在水中的感觉。
意识朦胧之际有一幅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
拉米尔杜被惊醒了但他马上便意识到那并非他昨夜的梦中出现过的画面。
那是真实的、源自他记忆的重现。
那是一个……透明的、如同巨大的浴缸一般的方舱。
那是一个……纤细的、蜷缩着的站在在方舱内的身影。
透明的液体也是如他现在所见到的一般浸没过那具纤细的躯体只不过那液面却是以相反的势头在下降着的。
一点点、一丝丝下降的液面逐渐浮现出躯体原本的轮廓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缓缓解开笼罩在一件稀世珍品之上的薄纱般美丽的让人目眩。
但拉米尔杜却无法回想起那具躯体更多的细节了。
原因？他也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那是一具雪白的躯体。
真正的如同雪一般的白。
但这白皙在他的回忆中却显得十分呆板仿佛一副上佳的水墨画缺少了印玺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呢？
拉米尔杜的身体逐渐向下滑尽管背后的靠背尽职尽责托住了他的身体以避免他因滑落而呛水但这并不是现在的他所想要的。
他伸手关闭了靠背的自动感知功能然后径直沉入了水底。
温热的水没过了他的头顶让他眼前的一切都因为光的折射而变得朦胧与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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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她”在方舱中看到的样子吗？
拉米尔杜心中又想起了那具纤细的躯体。
但与此同时他也想起了自己觉得“少了点”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
红。
鲜血的红。
印刻在他脑海中的红。
让他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的……血红。
“咕咕咕咕……”
光纤与图影都荡漾在水波中的视野骤然被密集的气泡所充斥。
这一刻法兰·兰彻斯特·拉米尔杜突然明白了。
他从未从那个夜晚那个噩梦中解脱。
今天不会明天不会。
或许永远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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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今天不在家的。
会客室内戴着这个时代少见的框架眼镜的中年男人放下了咖啡语气平淡说道。
在眼镜男人的对面身上裹着浴袍、头发的末端还在滴落水珠的法兰·兰彻斯特·拉米尔杜摆出一副懒洋洋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回道：“你难道不应该直接去实验室里找我吗？”
“对按理说的确应该如此——如果我不是刚刚从实验室赶过来的话。
”眼镜男人再一次放下咖啡杯并将已经空掉的杯子推离自己的身前。
“啊这样。
”拉米尔杜依旧语气淡漠似乎对于对方的话题毫不关心。
“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本以为咱们两个人之间不需要浪费口舌的。
”眼镜男人直起了腰他看着拉米尔杜似乎想要从那双透着漫不经心的眼睛中发现什么东西。
然而他失败了。
“这不像你法兰。
”眼镜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体放回靠背同时下意识伸手去碰咖啡杯似乎是忘掉了他刚刚已经喝干了杯底的事实。
“这也不像你梅根。
”拉米尔杜用同样的语气和句式不甘示弱的回应着但他不忘再补上一句“a004给客人续上一杯咖啡。
随着拉米尔杜话音的落下一只一直竖立在两人的身边仿佛侍者一般的机械臂伸了过来。
这只机械臂的末端固定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咖啡壶在眼镜男人略微侧身之后机械臂用十分流畅而简洁的动作完成了为咖啡续杯的动作然后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声音。
“啧啧啧啧。
”眼镜男人目睹完机械臂的动作一边咂舌一边摇头他用略显浮夸的语气道：“如果我说推动生体实用化与完成了世界上第一台独立只能家庭ai助手的兰彻斯特·拉米尔杜博士自己却是个坚决的生体抵制者相比会有很多人不敢相信甚至会说我是胡说八道吧？”
拉米尔
杜眯起了眼睛他用冷冷语气回道：“不我觉得那些把这两样不相干的东西强行联系到一起的人才是真正的神经病。
“神经病是吗？哦呵呵。
”眼睛男人发出象征性的轻笑声然后将打量机械臂的视线重新投到面对面的男人身上开口道：“那么你拒绝我的私人管家进入你家的理由是什么呢？还请我们伟大而睿智的拉米尔杜博士为我答疑解惑。
拉米尔杜假装没有听到对方语气中的嘲讽只是继续用冷淡的语气道：“没有什么理由。
“嗯哼？拒绝回答可不算是真正的回答。
”眼睛男人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摆着道。
“你到底想听什么？”拉米尔杜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然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对面的眼镜男人。
“只是一个解释。
”眼镜男人倒是丝毫不为所动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咖啡杯。
“解释？那好我的解释就是我家的门只会为真正的人打开而不会放进那些非人的东西。
这个解释足够了吗？”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