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灰街·第七章·证据

    2019-10-17

    这是一张照片，一张很昏暗、很模糊的照片。

    要知道在第十代蜂窝网络技术获得突破之后，政府方面为了争取选民支持的大肆宣传让这种本来只是一个欺骗经费与预算的噱头的项目在阴差阳错之下真的变成了被推动的实际工程。

    虽然对于普通的市民来说，无论是第十代蜂窝网络技术还是第八代、第九代甚至是早就应该被扫进垃圾堆的第五代蜂窝网络，它们的作用都没有太多的区别，都只是接受各方势力诱导性言论亦或者发泄自己对于社会不满的一个端口而已。然而，政府的噱头也不只是噱头而已，“蜂窝网络”之前代数数字的不断增加也倒逼着资本控制下的运营商和通讯公司们不得不做出真正的改变，具体到用户端的实际变化，就是当今社会上单纯的图片已经消失了。上一世代对于“视讯时代”的大肆宣传与上上一世代对于“全面云端数据化”的强制性推广让曾经的阻碍都化为无形，可以这么说，现在在虚拟网络上判断一份信息的年代根本不需要去查看时间戳之类的东西，只需要看一下它是不是全息3d数据就可以了。

    如果按照这样的标准，约瑟夫·康纳此时手中终端上显示的照片毫无意外是“古董”级别。这张照片不但仅仅是一张“照片”，没有包含任何三维层面的深度数据与信息不说，连最起码的平面信息量也没有得到保障。然而，就是这样一张模糊不清、噪点密集的照片，却让约瑟夫在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份资料的可靠性。

    因为，这些噪点也好、色带也罢，所有这些数据层面上的粗劣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这是一份“非官方数据”，或者说“私人数据”。

    在这个全面云端存储的时代，线下层面的几乎所有存储介质都已经被从物理层面“消灭”了。个人云存储业务的提供商们近乎嚣张的宣称“只有将一切的数据都保存在云端才能确保真正的信息安全与自由”，他们甚至叫嚣所有的线下存储都是在为未来可能得的信息被盗与黑客攻击提供方便。然而，约瑟夫可不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媒体与政客说什么就会傻乎乎的信什么然后把自己手里的选票投出去的选民，作为一名高级治安官……好吧，现在要加上“前”，作为一名前高级治安官约瑟夫·康纳虽然并非直接负责与信息安全相关的部门也没有接触过相关的职务，但仅仅只是在治安管理局西南分局内部的耳濡目染就足以让他了解到足够多的与外界喧嚣甚上的内容大相径庭甚至完全相反的内容。

    就比如那些云服务运营商所叫嚷的“绝对的云端隐私与绝对的云端安全”，实际上从政府、治安管理总局与云服务运营商联手把个人云端信息存储这项业务推广的第一天起，这项所谓的服务就与广告中叫嚷的“隐私与安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谓的“隐私”只是表面上的因素，作为个人用户的确能够看到一层又一层的身份识别程序，比如视网膜、指纹、声纹、面部特征乃至各式各样的充满了“古色古香”意味的数字符号组合密码，但这些都只是表面功夫，作为治安管理局的一员，约瑟夫就曾经在闲聊的时候听一起抽电子烟喝咖啡的同事聊起各种他们监控中的所谓“嫌疑对象”的私生活。而这些被当成饭后笑料的内容全都是那些用户们千方百计想要保护起来的个人隐私信息，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用尽了方法去保护的个人信息在治安管理局内部只需要简单的几个小程序就能随便获取，甚至于他们保护个人信息的行为本身都变成了提供个人信息的一部分。

    即便是约瑟夫自己，都曾经在追查嫌犯的过程中使用了由后方信息部门提供的“模拟嫌疑人钥匙”，说是钥匙，其实就是拷贝之后经过掩饰与模拟重新建立起的一个能够骗过生命体征识别与个人认证的假人。

    在当今这个万物皆可虚拟、一切都上传到云端保存的时代，一个拥有了全部生体识别特征的“假人”，即便它并没有真实的存在也没有具体的躯体，但在那些被蒙骗了的识别设备眼中，这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这并不是什么bug或者漏洞，而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端口，甚至连后门都算不上。对于上面的那些隐身于幕后的大人物而言，所谓的人口就只是一行行爆表上的数据，而“人权”也好“隐私”也罢都不过是轻易撒下去的饵，他们只需要轻易地操作一下就能够换来表面上的一片大好与欣欣向荣，但背地里的交易与罪恶却是那些仅仅只生活在世界表层的人完全不了解的。

    而约瑟夫自己却是一个异类。作为曾经接触过世界表层之下的深层世界的存在，他反而更加珍惜能够毫无自觉地行走在表层世界的那份无知与无畏。

    毕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知道的越多越好的。

    约瑟夫·康纳十分清楚，即便是在外人眼中属于“帮凶”与“幕后者”的自己，即便是他们这群为治安管理局工作服务了近乎一辈子的治安官，在这一整个监控体系中也不过是链接上下环节中的一环而已。那些拿被监控的对象的私生活当笑料的治安官，他们自己的私生活也被无比严密的监控着，甚至于为了避免他们将这些实情泄露出去引发舆论危机乃至被政敌抓住把柄，负责监控的治安官们所经受的监控是比他们监控的对象还要苛刻与严密的，他们每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而他们登陆虚拟网络的记录更是会被实时上传，以确保不会做出任何“危害治安管理局大好局势”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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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不是不明白这些，也并非被蒙在鼓里。只是明白的越多就越能够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约瑟夫·康纳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他才会对能够毫无自觉地行走在表层世界的那份无知与无畏感到无比的珍惜。

    然而……万事万物皆非常数。

    有他这种已经屈从于既定规则的人存在，也就必定存在反抗者、背叛者乃至簒夺者。

    这张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明。

    约瑟夫·康纳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

    照片中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大片的噪点与色带十分严重地影响了照片的构图与观感。可以看出，这张照片应该是用世纪初比较风行的数码相机所拍摄的。在现在这个“照相机”与“摄像机”这两个概念都已经完全被取代甚至消灭的时代，也只有这种几十年前的老古董还具备完全脱离虚拟网络与云端在线而工作的能力。但也因此，年代的久远让这张照片的质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但照片的内容，依然可以得到十分清晰的辨认。

    照片内的地点似乎是一处室内的角落，构图的左侧有光线照射进来的痕迹，画面的绝大部分都是昏暗的色斑，只有这一道光线显得格外吸人眼球

    但约瑟夫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具有价值的细节，几乎不需要花费功夫他就锁定了画面正中央的那片被炫目的光线所掩盖的痕迹。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图景了。

    那是……人体。

    成堆的人体。

    虽然“堆”这个量词用在人体之上会让人觉得突兀与不合时宜，但在眼前的图景之下，约瑟夫·康纳找不到更好的可以形容这片画面的形容词了。

    雪白的肌肤，归属于不同的肢体。这些肢体的特征十分统一，纤细、修长，有些似乎是手脚的指甲上还能看到模糊的装饰，明显是属于女性的肢体。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

    只有肢体。

    只有字面意义上的“肢体”。

    没有躯干，没有头部，只有能够清晰分辨出是四肢的肢体部分。这些肢体如同堆迭在垃圾箱中的骨头一般被随意地丢弃在画面当中某个室内的角落，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毛骨悚然。

    但图片所包含的信息并非只有这些。

    这些肢体虽然都是孤零零的存在，但画面之中也完全看不到任何的血迹，更不用说把这些四肢从身体上切割下来的工具之类的东西了。而让约瑟夫·康纳彻底肯定自己判断的是一处最为清晰的某处肢体的断面，那并非人们印象中被切断的四肢断面所应该具有的样子，没有模糊的血肉，也没有森白的骨茬，只有微弱地几乎不可见的类似金属一般的光泽在闪烁。

    这只是图片中一个细微到近乎不可见的细节，但却成为了约瑟夫·康纳断定这一切的关键内容。

    当然，约瑟夫也并非只是凭借这一张图片的内容作出判断的。事前在翻阅有关“灰街”与“怡红”的资料时，他就已经了解到了一些内容，并且做出了自己的推断，只是苦于没有切实可靠的证据与第一手的调查资料而已。而现在，海瑟薇·爱德华兹提供的资料完美的填补了他之前的所有不足与缺憾。

    这女人……其实还挺能干的。

    用余光扫了一眼同样全神贯注在资料的审阅之中只不过因为在使用ar设备而显得好似在发呆的海瑟薇，约瑟夫的心中暗暗道。

    他第一次见到海瑟薇的时候还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凭借关系闯进治安官系统，空有热血与冲动只会带来麻烦的大小姐。但随着与海瑟薇的接触越来越深，他对海瑟薇其人的观感与看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有些事情我们的约瑟夫·康纳依然是会装作看不见的。

    这无关对错，只是他内心的一丝固执而已。

    而就在此时，海瑟薇突然眨了眨眼睛，似乎注意到了约瑟夫在打量自己。

    “喂！”

    约瑟夫的身体不自然地一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