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瑶没有回头。

    “对不起……”孟妮娜突然感到非常后悔，她不该、不该帮着总监去刺探瑶瑶的心。她不该因为自己被感动就让瑶瑶陷入这样为难的境地。

    如总监这般的温柔将是她这一生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她希望至少瑶瑶能收获这样细致入骨的爱，这样万般疼惜的呵护！可……她都没有问，瑶瑶想要的又是些什么。

    “妮娜，我刚刚叫了几份小艾爱吃的，应该打包好了，你先帮我拿给小艾，我等会儿去找你们好吗？”

    孟妮娜看了看易瑶身后已经起身的男人背影，犹豫着点了点头。

    周日的市中心繁华喧闹，s市又一向是时尚潮流的聚集地，时近夏日，落地窗外的行人大多穿搭亮眼，色彩明艳款式清凉。

    惟有从自己身后走出的男人，一身素白，萧瑟如秋，清冷如冬。

    易瑶想移开视线，目光却步步紧随他移动的身形，看着他越过自己的身旁，看着他松开紧紧攥着的双手，看着他不偏不倚地正对着自己落座，看着他瘦到不复从容潇洒的面容。

    别过脸，混乱地在窗外纷杂的色彩中寻找双眸的落点，眼眶、鼻端涌起无法控制的酸涩，胸口内被禁锢的情感左突右撞，身体里仿佛有另一个自己正带着邪魅的笑意斜倚在黑暗的虚空中闲适地看着她此刻的挣扎。

    另一个自己……

    呵，哪有另一个自己。

    转过头，正视身前的檀华，疼惜地凝视他过度清瘦而更显文弱的俊脸。本就白皙胜雪的肌肤此刻更是看不到半点血色。如墨染的眉，漆黑的眸，薄雾玫瑰般的唇，让他如同从水墨画卷中走出的魏晋玉人。

    如果她说，她想收藏这幅画卷，是否很无耻？

    半晌，相视无言。

    眼前的女孩，从不舍到逃避再到沉静，檀华的眼与心看得无比通透。

    他试过了。

    试过从她眼前消失，想象过从此生命中不再有她，再也触碰不到她……尝试的结果，是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存在。

    三天的时间，他过完了绝望的一生。

    从地狱归来，他已不再是个人。

    他想要李聿的保证，想用李聿的承诺锁住自己的双脚。李聿却讥讽地告诉他——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替他爱她。

    他爱她。

    可他的爱卑劣自私丑陋得让他自我厌恶！

    但即使是这样污秽肮脏的爱，他……却还是想捧到她身前，单膝跪下，高举过头顶。

    然后，他听见她说——她依旧想他，他值得爱！

    “你、就这样跑出来，身体没关系吗？”

    “既然还关心，为什么不愿看我？”

    “……”

    “为什么要控制着不想我？”

    “……”

    “为什么要离我远远的？”

    “檀华……”

    “因为你心里还有其他人，还是你不愿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我信。”

    “那为什么连解释和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直接放弃了我？”

    易瑶秀目圆睁，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无措地看着眼泪从一向沉稳柔和的男人双目中滴滴滑落。

    “檀、檀华！”

    “对不起。”

    “不，是我，我……”

    “我爱你。”

    “……我、你——”

    “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尊严、我的一切，全都给你，换你允许我待在你身边，你要吗？”

    “……”易瑶紧咬着牙，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

    要！她要！她怎么可能不想要！别哭了！求你别哭了！她受不了！

    “檀华，你想清楚！我身边已经有了人，如果我今天答应了你，也许明天就会再答应别人！”

    “你要，还是不要？”

    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多，易瑶甚至看到有人已经举起了手机。但此时此刻，她心中最强烈的情绪不是被围观的难堪或尴尬，不是面对选择的纠结和彷徨，而是巨大的愤怒！

    他说他爱她！说要把他的一切都给她！

    那只要他还没有开口收回，就都是她的！

    他笑的样子、哭的样子都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所有的顾虑、挣扎、纠结、决心，在他的眼泪面前都是狗屁！惟有——

    易瑶拿过桌面上的手机，动作迅速地拨出越洋电话。

    电话第一时间被接通，但过了好几秒，对面才传出一句不是很确定的呼唤，“……瑶瑶？”

    一句熟悉的唤声差点将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击得粉碎，可看到檀华脸上不断滑落的泪珠，易瑶艰难地开口，“小鸣，如果我伤害了你哥哥，你还会当我是朋友吗？”

    半个小时后，中央公园的长椅上，檀华拥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易瑶，近半个月来慌乱漂泊痛苦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有力地跳动着。

    许久，易瑶终于宣泄痛快了，双眸水光滟潋，从他湿透的胸前抬起了小脸。

    温柔地抹掉她脸上的残泪，看着她安静注视着自己的模样，檀华吻了吻她的额头，由衷地感恩。

    感恩命运。

    感恩小鸣的那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檀华，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

    吻上她的唇，吞下她所有的“如果”，吻到她忘了如何开口，他才在她耳畔摩挲着述说思念。

    “这十天，我已经尝够了后悔的滋味。好不容易把自己硬塞给你，你别想着退货。”

    怔怔地看着他恢复了许多生气的面容，好一会儿，易瑶才重新靠上他的肩头，低喃：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