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易瑶始终不松口，后来李聿出去看海梦的试戏，虽然海梦的动作表情台词都很熟练，但看惯了易瑶风情万种又矛盾强烈的尹莲儿，海梦的表演明显缺乏张力。

    “李聿……你怎么看？”赵勇问道。

    “你觉得呢？”李聿反问，事实上他刚刚完全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海梦身上。易瑶说她哭不出来，他却满脑海都是那天医院里她那张无声涌泪的脸，剧烈的心痛搅得气血翻腾，更让他情绪难稳的是——若再次面对那样的她，他又能如何抚慰她？以什么身份？以什么立场？

    “海梦不是没有能力演好，但她现在就像……还没点睛的狮子，要是让姚老师再调教下应该会不错，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易瑶那边呢？”

    “……今天先收工吧。联系姚sir，无论如何请他明天过来。”

    “那明天怎么安排？”

    “今晚再通知。”李聿站起身，神情坚毅地朝化妆间走去。

    赵勇微微叹气。第一次执导就身兼数职，他知道李聿是想完全主导电影筹、拍、宣、发的整个过程，可是权力越集中，所背负的责任和压力也就越大，也难为李聿还能一直如此沉着应对。想想李聿不到三十的年龄，赵勇不禁摇头。后生可畏啊……几个演员如此，导演如此，还有那个跨界跨得让资深美术师叹服的檀华，真是让人不服都不行啊。这样的一群年轻人聚在了一起，他相信即便再多的波折，他们的《月之音》也一定会华丽诞生。

    “瑶瑶——”李聿站在门口处看着安经纬身后的易瑶，轻声唤道。

    “让开。”安经纬冷声道。

    李聿翘翘漂亮的唇形，“麻烦搞清楚身份，安少。”

    犹如被念了紧箍咒，安经纬脸色更暗，冷酷的面容下却掩着一丝紧张，拖着她柔荑的手掌紧了紧，回头看向她。

    “你们不用再劝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易瑶的语气有些无奈。

    你们？李聿瞥向靠着化妆台的檀华，檀华一直在劝瑶瑶？那他之前为何不同意？

    “我累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回酒店休息了。”易瑶接着道。

    “易瑶，我以《月之音》导演的身份诚挚地邀请你饰演甘素娥，现在整个剧组都在等你，要是你不点头，《月之音》就会无限期停工，你牺牲了这么多，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对吗？”

    “李聿——”檀华皱眉。

    “停！”和檀华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易瑶格外响亮的喝止声。

    “请明确一点，剧组等的是甘素娥，不是我。”压着情绪说完，易瑶甩开安经纬温暖的手掌就要绕过李聿去开门。

    “怎么不是你？”李聿急忙抓住易瑶的胳膊，“你就是大家选择的甘素娥，也是我由衷期待的甘素娥，可能你觉得自己是被当做了替代品，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如果大家之前就看过你的表演知道你的实力，那么在骆青和你之间，大家依然会选择你。大家这么看好你，为什么你就是——”

    “就是什么？不知好歹吗？还是不领情？因为被选择，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吗？否则就要背负让剧组无限期停工的责任？”易瑶终究是按捺不住怒意。是，她牺牲了不少来为宁月琴换一个《月之音》的角色，也真心希望《月之音》能顺利拍摄发行。但是想做的她已经做完了，她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来勉强她，来干涉她的自由，来让她背负不属于她的责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易瑶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因为《月之音》，她已经做了太多她本不想去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已经可以问心无愧了，她不想她的人生再次脱离她的计划，更不想去演那个幻想出的镜像！

    “那要怎样你才愿意？”他李聿从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易瑶咬牙。这个男人——

    “导演大人，你以为只要我愿意出演，《月之音》的一切问题就引刃而解不会再开天窗了吗？你觉得问题只是出在甘素娥身上吗？苏家大宅为什么会被抢？编剧辞职，去哪了？赞助商撤资，只是因为之前的那点风波吗？臧坤佐的档期安排的这么紧，不留一点余地，你是觉得其他所有人的状况都没有他一个人影响大，还是你有自信掌控一切？骆青——”提到骆青易瑶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就算没有甘素娥剧组会停工，这份责任也该是由你毫无推卸的扛起来，而不是将这份责任拿来压我。有些选择，我不稀罕！‘要怎样才愿意’？你觉得你有名有钱有颜有脑子，所有人就都愿意坐下跟你谈条件吗？好！我跟你谈！明天之内，只要你有本事让我因伤心难过而哭，你让我演什么我都演。但你要是做不到……工作之外，我们两清，如何？”

    疼……远胜以往的疼，整个身体如同被掏空，疼得让他无法呼吸。不是因为她那些让他无法反驳的指责，也不是她毫不留情的拒绝，而是她两句——“两清”。

    她要在他爱上她、眼里只有她的现在，跟他“两清”？

    “三天，我要三天的时间。”

    十分钟后，化妆间内只剩檀华安静地坐在靠背椅中，白净俊秀的脸庞若有所思。

    “呃……檀指导，您、您还在啊？”钱进探了个脑袋进来，憨笑道。

    “钱小姐？我是不是占用了房间？”檀华微笑道。

    “不不不，不是的，导演刚刚给全剧组放了三天假，我、我来看看有没有落东西。”

    “这样啊……那钱小姐有时间陪我聊聊吗？”

    在钱进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她的小脑袋已经如小鸡啄米，小巧的身体迅速挤过门缝关上门，坐到了檀华三步远的凳子上。

    看着女孩直接又可爱的动作，檀华不禁轻笑出声。如高洁优美的兰花悄然绽放，当即便迷了女孩的眼。

    见状，檀华慢慢收起笑容，唇瓣回到优雅有礼的弧度。曾经，当弟弟第一次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他幻想过那女孩的模样，就是像眼前女孩这般的简单干净活泼可爱。但之后一次次听到弟弟的描述，他心中的影像反倒模糊了起来。

    一个人时安静悠然，如诗如画；和朋友玩闹时，妙语如珠，笑靥动人；工作时，细致敏锐，助人于无形。好学、勤奋、聪慧、温柔、独立、稳重、坚韧，自信而不骄傲，善于自省但永远斗志勃勃。从不扭捏、装腔拿调，却会在一些小地方露出女孩子自然的娇态。偶尔强势、偶尔固执、偶尔让人无可奈何，更多的时候让人全身心地信任，甚至不同程度地依赖。

    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女孩，以至于和女人接触时会下意识与心中那模糊的影像比对。对比之下，竟发现那影像无人堪比。

    然而，事实总是以让人难以接受的模样残酷地呈现。

    见檀华的俊脸突然间变得煞气腾腾，钱进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对、对不起，檀指导我……”

    “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想起了点别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聊聊你对易瑶的印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