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鞋子

作品:《这本日娱有点怪

    在自动贩卖机前,岩桥真一买了两罐麒麟啤酒,将其中一罐递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刚好在想这个。”

    岩桥真一拿出手帕,擦了擦啤酒罐口,打开拉环,用嘴巴接住微微溢出来的泡沫。“我猜的。感觉上,你在车站的时候,就想要这么来一杯。”

    “宾果。”女人模仿着夫妇漫才里的段子,把啤酒罐放到头顶比划了一下。看现在这副样子,刚才在早班电车里哭泣时的哀伤早已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岩桥真一喝着啤酒,“现在,可以回答,为什么要跟踪我吗?”

    “跟踪你?”

    “对,也谈不上跟踪……不过,总不至于只是顺路而已吧。”岩桥真一对她说。

    女人的回答有些暧昧,“不是你叫我跟着你吗?”

    “我不记得我做过这样的暗示。”

    “若要当个坏女人,就得先尝过在早班电车里裸足哭泣的滋味再说。”女人稍微靠近了他一点儿,“在早班电车里裸足哭泣,充其量只能算是成为坏女人的入门课。”

    岩桥真一挑起眉。

    “若是想要当个真正的坏女人,最直接的办法,还是要找个坏男人。”

    “所以?”

    “所以,我就跟着你了。”

    “难道你之前的男人还不够坏吗?”

    “是吧。”女人语气含混,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肘窝。

    ……

    岩桥真一的母亲是位端庄的美人,身穿和服的身姿,宛如电影《细雪》里的吉永小百合。她出生在横须贺市温暖的海边,十六岁时失去双亲,随后寄住到在横浜开艺伎馆的远房亲戚家做佣人,闲时也随着新人们学三味线和舞蹈。不过她早已过了出道的年纪,三味线也好,舞蹈也罢,都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点缀而已。

    也是在那时,她身上绝对音感的天赋,被教习三味线的女先生发现了。

    东京奥林匹克的隔年,国内经济欣欣向荣,艺伎馆的生意也跟着复苏了起来。她结识了时常往来艺伎馆应酬的客人真岛虎之助,不久之后,便在一个无月的冬夜随他而去。

    真岛虎之助是往返于东京和横浜之间的商人,战后在黑市走私,因为懂得说英文,后来也做进出口生意,母亲结识他的时候,他的年龄足足是她的一倍。

    真岛虎之助谎称妻子在十年前已病死在山梨县的乡下,她沉醉于爱情,又急于离开艺伎馆,压根没有怀疑过他说的话。

    他们在嘰子区靠近根岸线的杂居大楼租了房子,岩桥真一出生后,他定期送一笔抚养费,渐渐便不再怎么露面。如此五年之后,正妻忽然找上门来,才知道他说的全部是假话。

    母亲遭遇了坏男人,却未因此变成坏女人。

    时值农业歉收,国内粮食价格飞涨,通货膨胀严重,一个独身女人要养活自己和一个孩子,是件无比困难的事。为了生计,她白天在便当店打工,夜里在居酒屋兼职,偶尔还要为了应付醉酒难打发的客人迟迟不能回家。即使早早失去双亲,她也从未吃过这样的苦。

    尽管如此,当面对便当店和居酒屋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她也从未动过委身于人的念头。

    生活的摧残非但没能让她枯萎,反倒令她迸发出坚强的活力。她的身体如同泉眼一般,源源不断涌出着能量,纤弱的肩头甚至扛得起50kg的东西。

    自居酒屋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段偏僻昏暗的巷子。幼年的岩桥真一每晚都举着手电筒在巷子的对面等待着她。柔弱的母亲与体弱多病的孩子,在困境之中迫使自己迅速成长着。

    ……

    “喂,你连干这事的时候都能走神吗?”女人用长指甲不轻不重的抠了一下他的胸膛。

    岩桥真一默不作声的抚着她修长的腰线,她登时失去了气势。

    岩桥真一和她从新大久保步行到了新宿,之后心照不宣,双双迈进情人旅馆。女人说她名叫良子,至于是不是真名,岩桥真一不怎么在意。他不觉得在清晨的街头和一个还算漂亮的女人滟遇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也不认为钻了一个失意女人的空子是需要抱歉的事。

    同样的,他也没有再和她见面的打算。

    完事以后,岩桥真一和她搂着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他本以为良子已经先一步离去,不想自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淋浴声,岩桥真一试探着敲了敲浴室的门,水声停了一下,不多时,良子把毛玻璃门拉开一道缝隙:“要进来吗?”

    岩桥真一摇摇头,替她把拉门重新合上。隔着门,他又听到那尖利夸张的笑声。

    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坐在床边慢慢喝着,岩桥真一盯着良子换下来的那双红色高跟鞋,想起了母亲。难得有人能把红色的高跟鞋穿出美感,母亲却可以。

    出席家长会的时候,母亲打开衣箱,取出黑色的套装换上,自开始打工后就只穿平底鞋的她,也破天荒穿回高跟鞋。红色的高跟鞋,美的让岩桥真一挪不开视线。

    岩桥真一和良子离开旅馆,漫步在新宿的街头。路过京王百货时,岩桥真一突然说有点东西想买。良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随着他一道直奔女鞋专柜。

    “你的码数是多少?”寓目浏览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鞋子,岩桥真一问道。

    “23.5。”良子报上了一个数字,“你要送鞋子给我?先说好哦,低于34650日元的话可不成。”

    “为什么是34650日元?”

    “这是我现在穿的这双的价格。既然要换新鞋子,总不能越换越差才行。……这种事,和换男朋友是一样的。”

    “……不是很能理解。”岩桥真一小声嘀咕道,目光落到一双黑色的细高跟鞋上。标价是38850日元。

    他手里还有四万日元多一点儿。其中那四万日元是昨天晚上,他工作的俱乐部的老板在散场时分给他的“吃点东西”的钱。

    “这双,成吗?”岩桥真一指了指那双高跟鞋。

    良子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岩桥真一为她买下了那双鞋子,良子就在店里换上了新鞋子。岩桥真一把那双红色的高跟鞋抱在怀里,同她走出了京王百货。

    午间的新宿街头人来人往,良子心情颇佳的问他,“为什么想要买鞋子给我?”

    “很少有人能把红色的高跟鞋穿出美感。”

    “什么?”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