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故人

作品:《囚鸟

    “这是朕的寝宫,”殷墨白疾步走过来道,“可还满意?”

    殷承凛觉得身上有些粘,松了松衣襟,随意道:“反正呆哪也是呆,在这倒是宽敞些。倒是你——”说着,他看了茵兰手上那碗汤药,问道:“可是请了大夫来?”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殷墨白瞪他一眼,解释道,“朕请了民间的郎中过来。”话落,又看了茵兰一眼。

    似乎感觉到殷墨白炙热的视线,茵兰一个激灵,话也不过脑,赶忙道:“奴婢亲眼看见的!”

    殷承凛闻言,忽然大笑,道:“好一个亲眼看见!”

    茵兰知自己失言,臊红了脸,绞着手指磕磕绊绊道:“是奴婢、奴婢亲耳听闻的……”

    殷承凛笑吟吟地看着茵兰,见她愈发羞窘,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也歇了逗弄她的意思,反转头望向殷墨白——那人衣衫不尽整齐,不自在地把手背在身后,转过身离开了。

    见殷墨白离开后,殷承凛问茵兰:“他让你回来的?”

    “回公子,那日陛下忽然传奴婢过来,让奴婢继续伺候,奴婢才知公子生了病……”茵兰脸上热意已退,可悄悄捏了捏耳朵,指尖仍是微微发烫。

    “大夫可有说什幺?”

    茵兰揪着衣角,继续道:“大夫说了,公子只是染了风寒,只是一拖再拖,才至发了高热。只要公子按时服药,不出几日,自可痊愈。”

    “我明白了,”殷承凛颌首,又问道,“你……前些日子可还好?”

    “谢公子关心,奴婢一切安好,”茵兰说着,忽然露出为难的表情来,“只是……”

    “只是什幺?”

    “只是……奴婢前些日子,无意间遇到外城的一个侍卫,他、他说……”

    殷承凛眼睛一亮,抓着茵兰的手追问道:“他说了什幺?”

    少女双颊飞红,羞涩地应道:“他自称展修,说是、说是公子的故人……”

    殷承凛闻言,猛拍床,起身道:“此事当真?”

    “奴婢这……还有那位公子写给您的信……”茵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殷承凛夺过信,只见上边写道:

    一别二载,心甚系念。昔成帝登位,惊闻殿下薨,夙夜悲痛。臣本一介武夫,少孤,蒙殿下厚爱,不甚惶恐,感激涕零。未能护主,乃臣之罪,无颜苟存于世。然臣以为殿下之事,必有蹊跷,隐于宫中,探其究竟。幸苍天不负,偶遇一婢,闻殿下尚在人世,而陷于宫内,悲喜交加,嚎啕数日。今殿下为歹人所挟,此间怨仇,岂敢释之?愿殿下托臣以此危急之事,臣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以报殿下之恩。

    他愈念,心中便愈发感伤。茵兰早已识趣地离开,他握着这薄薄信纸的手皆在颤抖,感到万分沉重。动情之处,潸然泪下,将那笔墨晕成一片,而空白之处,竟显出了一行小字,写道:闻次月十五,成帝同众臣西陵出猎。若殿下得以同游,臣见机行事,救殿下于水火之中。

    殷承凛细细嚼着这句话,胸中惊跳如鼓。他小心翼翼环顾四周,才将这封信置于火舌之上,燃成灰烬,无影无踪。

    此时茵兰正好推门进来,他一时惊诧,手忘记缩回,险些被烧着。

    茵兰浑然不知,细声问道:“公子可是服过药了?”

    殷承凛碰了碰手指,发觉不烫后,才佯装恍然大悟,应道:“只顾着其他,还未曾服药。”

    茵兰眉头蹙起,语气轻缓,似是埋怨道:“公子再不服药,这病怎幺会好呢?”

    “好了好了,”殷承凛忙端起那碗汤药一饮而尽,才道,“我喝,我喝便是了。”

    茵兰这才笑开,眉眼间尽是明媚春光,嗔道:“公子您知道便好。”

    殷承凛盯着那空碗,神色郁郁,正思索着如何开口,便闻对方先提到:“公子您……可是有心事?”

    他长舒一口气,笑道:“何出此言?”

    茵兰答:“公子向来爱同奴婢调笑。可久别之后,今日方见,您却只是寥寥数语……”

    “茵兰,”殷承凛忽然起身,背着手走到茵兰身边,背对着对方道,“在这宫里,做人——太蠢笨不好;可太过聪慧,亦会惹来大祸。”

    茵兰怔了怔,倏然跪下道:“奴婢知错,望公子恕罪!”

    └t “何必行此大礼,”殷承凛又是笑,扶着茵兰的手让她起身,慢悠悠道,“我既非权贵,亦无怪罪你之意,莫要惊慌。”

    茵兰绞着手指,嗫嚅道:“奴婢知道,谢公子提点。”

    殷承凛复坐下,托起殷墨白所用的墨色茶杯细细掂量,才倾了一杯茶,小饮一口,才道:“不过,我有一事相问。”

    茵兰又将他把茶斟满,垂眸道:“公子请说,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和展修……是如何认识的?”

    “奴婢初遇展公子时,展公子捡了奴婢一条帕子,奴婢以为那人是什幺怪异之人,便未曾禀告公子。而自奴婢被分去冷宫后,有日无意中在那梅园遇见展公子,才知对方应是公子您的友人。”

    “又是梅园幺……”殷承凛心忖道。不过片刻,便收回心神,继而问道:“那不知……你们可曾再会面?”

    茵兰霎时睁大了眼睛,声音发颤,问道:“公子,您是……”

    “茵兰,我待你如何,你自当清楚,”殷承凛说着,扯下一条衣料,咬破了尾指,将几滴血拭在那破布上,递给茵兰道,“你若是再见他,将这布拿给他。”接着,又嘱咐了一句道:“记着,定要在下月中旬前送给那人。就当是……就当是我求你了。”

    茵兰攥着那块破布,只觉一股血腥气扑得她心神迷乱。她忆起昔日同殷承凛的点点,红了眼眶,似乎下了什幺决心似的,应道:“公子……请公子放心,奴婢定会送到。”

    本章参考篇目:

    李斯《谏逐客书》,诸葛亮《出师表》 ,乐毅《报燕惠王书》,苏轼《拟孙权答曹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