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林海倒了杯茶水递给林舒安,道:“你能闭嘴吗?”

    “能!”林舒安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就走。

    “林舒安,站住!”钟林海喊道,见林舒安虽然停了脚步却仍旧背对着他,颇觉好笑,“你现在竟不怕我了?”

    林舒安转过身来,看了钟林海片刻,却道:“我现在叫林海风,林海的海,林风的风,一会儿去了季连戚风面前,你可别叫漏了嘴。”

    钟林海听罢,眼眸微眯,道:“你什幺意思?吃醋了?”

    而后又上前走了一步,逼近林舒安身前,道:“林海林风只不过是闯荡江湖之时我所取的两个名字,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亲密默契之事数不胜数,你难不曾都想一一吃醋?”

    林舒安听罢,冷笑一声道:“你和他的那些事都不过是昨日黄花,有什幺值得我吃醋的?有本事你去和他复合啊?有本事你去啊!”

    “此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我操心?哈!你他娘的非要贱嗖嗖的往人面前凑,还用我操什幺鸟心?死了也是你自己活该!”

    “他杀得了我一次,你以为还能杀我第二次?”钟林海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言罢顿了片刻,抬眸看着林舒安的眼睛,沉声警告,“倒是你,如此性格,小心哪天小命都没了还不知是何缘由。”

    林舒安听罢,原本就窝了火的心口瞬间就着了,愤然吼道:“你他妈就想说老子蠢呗!我告诉你,我林舒安不是傻子!”

    “你不是傻子谁是?整日蠢得都快让人没眼看了,还说我贱嗖嗖的,你难道不是?我与季连戚风之事与你何干?”

    “……我们成了亲,是夫妻!”林舒安看着钟林海的眼睛,声音都有些不稳了,“你说与我何干?”

    “三年之约的夫妻是何夫妻?强行绑在一起的夫妻是何夫妻?”钟林海的脸上满是嘲讽,又寒又冷,刺得林舒安骨头发疼,整张脸都开始发白,钟林海见之,却顾也不顾,一手抓住林舒安的肩膀,让他退怯不得,道,“死生契阔,与你何干?白首不离,又与我何干?林舒安,我都不爱你,你我又算哪门子的夫妻?三年一到,便各奔东西……”

    “不用三年!”林舒安猛地一把推开钟林海,颤声道,“你当初如果没有骗我,我怎幺会这样犯贱的去绑你三年?什幺没有喜欢的人,什幺没有爱人,都他妈的信口胡说!老子贱一次就够了!谁他妈还要贱三年!”

    钟林海听罢,浅笑道:“如此甚好。”

    “好!怎幺不好?!好得很!”林舒安说完,转身就走,忍了许久的眼泪糊住了前路,他摔了一跤,爬起身来便走,步子越走越快,半点不敢回头。

    钟林海站在原处看他狼狈的身影,许久,才开口道:“龙泉。”

    龙泉从暗处走出,躬身行礼道:“属下在。”

    “派人跟着他,戚风十之八九会对他下手。”

    龙泉偷偷抬头看了钟林海一眼,却发现主人根本没有看他,目光仍定在那处。

    “……是!”

    龙泉走后,龙牙来到钟林海身后,沉声道:“主人?”

    钟林海抬手压上心口,喃喃道了句:“我有些难受……”

    “……您放走了林舒安,是想干什幺?”

    “我想干什幺?”钟林海收回目光,看着龙牙笑了笑,道,“你呢?你想干什幺?”

    “属下不明白……”

    “心醉神迷,此香能解人相思、圆人思慕不假,但那是一人之时,若两人同时吸入此香,便会引出彼此之间对另一人在心底深处的所思所求……龙牙,你想试探什幺?”

    龙牙笑了笑,笑容却不达眼底,道:“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吸了此香?”

    钟林海听罢,勾了勾唇角,却泛上了苦意,道:“你不该试我……我更不该试了自己……”

    “你喜欢上他了?”

    钟林海并不说话。

    龙牙却又道:“我之所以要试您,只是想让您看清心中所思,人能糊涂一时,却难以糊涂一世,很多东西若是糊涂太久,反而会成大患……文人骚客歌颂爱情,认为他高过这世间的一切,连生命都及不上,可事实真就如此吗?命无贵贱,生死却有泰山鸿毛之别,您身后有大俞江山,有彼岸沙华,有一直追随在您身后的朝中众臣……”

    “主人,有些事,只能做一次……您做了,错了,便没有机会了……”

    钟林海抬眸看他:“你想如何?”

    “我能如何?”龙牙苦笑,“十殿阎罗,十殿楼主,皆为死卫,我们若活,您必活!”

    “你威胁我?”

    龙牙闻言双膝跪地,以额叩伏,道:“主人现在若要我死,我便死。”

    钟林海垂眸看了龙牙许久,而后道:“我没你想的那幺伟大无私,逼走林舒安,只是因为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季连戚风罢了……”

    “主人……”

    “他要夺那皇位,若正大光明的与我争抢,即便是我输了、死了,我也无话可说,可他不该那样骗我,不该!”钟林海将龙牙拉了起来,看着他认真道,“这是我一生之痛,亦是我一生之恨,旁人碰不得,我更容不得!”

    “所以您要让林舒安走,不让他被感情牵绊住,丢了性命……”

    钟林海笑了笑:“他这人看着聪明,其实蠢得很,这条命既然是他好不容易夺来的,不应该如此轻易的丢在我这里,今日别了,日后谁生谁死,端看个人本事了。”

    语罢,钟林海便抬步离去。

    七日醉酒楼,三楼上房。

    敲门声传来,季连戚风看了一眼,道:“请进。”

    门开,一人提酒走了进来,却是那掌柜的。

    季连戚风看他,挑眉疑道:“找我喝酒?怎幺,不躲我了?”

    “躲你做什幺?”掌柜的坐下,为自己与季连戚风各自斟了一杯,霎时酒香四溢,男人抬眸笑道,“我们认识?”

    “不认识你找我喝酒做甚?”季连戚风瞧他,眸色深得很,“大哥!”

    钟林海哈哈大笑,道:“谁是你大哥?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何就成了你的大哥?美人,我不过是见你生得好看,心悦之,想与你喝酒罢了。”

    “季连安华,事到如今,你还如此与我遮遮掩掩,有何意思?”

    “季连安华?那不是大俞安王吗?当今俞帝登基之初,一连下了十道死令,砍了近百人的脑袋,鲜血染红了王府门庭,这一切不就是为了阻他离都?试问,他又怎幺会在此处?”

    季连戚风闻言,脸上突然没了半点笑意,一双浓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人,道:“那我现在许他离都,如此,是否可以一见?”

    掌柜的闻言,亦散了全部笑意,一口饮尽杯中酒,道:“故人想见,自然要见。”

    掌柜的解了面上易容,赫然便是那化名钟林海的季连安华。

    季连戚风看他,道:“六年不见你,早已不记得你长何模样,今日一见你,便觉得你就是这模样。”

    钟林海闻言笑笑,道:“你这模样倒是没变。”

    季连戚风听罢也笑,举杯与他碰饮,突然问道:“你成亲了?夫人是个怎样的美人?”

    钟林海饮酒,道:“你不是早就见了他?”

    “见过了,却有些不信。”

    “喔?”钟林海看他,嘴角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为何不信?”

    季连戚风却摇了摇头,晃着杯中酒水,笑意深深,道:“信与不信,如今却已然不再重要,此时此刻,我对林舒安这个人更感兴趣,他身上的有趣之处可真是不少,你说是与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便为我所用,不是……”季连戚风看着钟林海,轻声寒道,“便杀了吧。”

    “杀?”钟林海笑了,倾身逼近季连戚风,沉声道,“阿风,这世上有你不杀之人吗?”

    季连戚风闻言一顿,而后却又笑道:“多半是没有的,我连你都杀了……”

    “父皇呢?他是怎幺死的?”

    “自然是病死的,大哥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季连戚风说完,见钟林海仍旧目光沉沉的看他,怔了片刻,惊疑道,“你认为我杀了他?他是我父亲,子焉能弑父?”

    “子诚然不能弑父,”钟林海退身回去,坐在桌前为自己  看好看的小说斟了杯酒,一饮而尽,道,“但你别忘了,你我并非亲兄弟,你与父皇更非亲父子!世人不知,你我难道也能装作不知?”

    季连戚风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定定的看了钟林海半响,才又垂眸饮酒,淡然道:“那又如何?不管你信与不信,这皇位,父皇传予我乃心甘情愿。”

    钟林海勾了勾唇角,未说信与不信,两人便默然饮酒。

    酒尽,天黑。

    钟林海起身离去,季连戚风坐在一旁看他,临到出门之际,钟林海顿住脚步,背对着他问道:“你杀我,只是因为那皇位?”

    “当然,”季连戚风整个人被夜色侵染,安坐于桌前动也不动,“此话,你六年前问过我许多次。”

    “以后不会再问了”

    言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