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七日醉酒楼。

    龙牙为钟林海取下头上银针,坐于药桶中的钟林海随即睁开眼睛,哗啦一声水响,男人裸着健硕的身躯便抬腿跨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龙泉将衣服递给钟林海,钟林海接过穿上,坐在桌旁开口问道:“林舒安可已到了上京城?”

    龙泉:“今日刚到。”

    钟林海颌首,又问:“他们还在一起?”

    “是,三人结伴而行。”

    钟林海闻言不再说话,龙牙在一旁听到却是眉梢一挑,笑道:“这还真是有趣,林舒安这人……哈哈哈!实在是有趣极了!”

    龙泉:“你这话是什幺意思?林舒安又不认识他们,此事只能算是巧合。”

    “巧合?”龙牙笑嘻嘻的瞧了钟林海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龙泉,道,“最开始是巧合,这我信,可这后面……却不见得了哟~”

    龙泉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龙牙坐下身来慢条斯理的喝了喝茶,又将钟林海的左手捞过去把脉,只顾凝神细察,却不再多言,好像刚刚那些勾人好奇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龙泉暗骂龙牙此人实在是心胸狭窄之极,不就倒了你一碗伤药嘛,至于计较这幺久?你也不想想自己的汤药有多难吃,是个人都会嫌弃的!

    龙泉:“我只是受了点轻伤,吃你神医的药未免有些浪费了。”

    龙牙闻言凉凉回道:“的确,倒了也就不浪费了。”

    龙泉:“……”

    钟林海颇为同情的看了看龙泉,又想到自己每日都要受龙牙的折磨,转而更加同情自己。

    三人一时无言,房中寂静。

    龙牙将把脉的手收回,龙泉急忙问道:“怎幺样了?”

    “主人的身体已经调整到极佳,现在就等师傅那边的准备了。”

    龙泉闻言大喜:“尘乌大师那里还差两味药材,我早已派人出去寻了,这几日便可送来。”

    “如此甚好,主人失了武功害得我们行事必得处处顾虑,时时被人掣肘,这些日子以来更是被林如风雪那个疯子追得东躲西藏,还得费尽心思去隐匿林舒安的行踪,日日灰头土脸不说,还整日累得像条狗,你说说,老子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钟林海倒了杯茶水递给龙牙,龙牙接过一饮而尽,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恰逢有人敲门,龙泉走去将门打开,刘昌隆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饭菜一一摆上。

    钟林海看了看刘昌隆,突然问道:“老刘,你可曾向林舒安说过钟唯之事?”

    刘昌隆闻言心口一抖,差点把手中的汤给洒了,恭恭敬敬的将盛好了的鱼汤放在钟林海的身前,苦着脸回道:“是……但也只提了一点点。”

    “戚风呢?”

    刘昌隆:“没有!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向林舒安讲过戚风这个名字!”

    龙牙见刘昌隆吓得厉害,好心替他接了话,道:“老刘不是如此没有分寸之人,林舒安之所以认得戚风,多半是因为他‘见过’他。”

    刘昌隆惊道:“见过?这怎幺可能?”

    龙牙:“你们难不成都忘了,林舒安在阿兰若的问天珠里看到过他与主人相关的三段未来,既然是与主人相关的未来,怎幺可能没有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

    钟林海侧过头去,目光不善的看了看龙牙。

    龙牙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刘昌隆却又道:“怪不得他那段时间蔫儿得像株干枯的杂草似的,我还怪他不关心主人,如今看来是我错怪他了。”

    龙泉虽与林舒安不太对付,此时却也一脸同情的跟着点了点头。

    钟林海目光幽幽的在他们三人面上扫过,道:“你们什幺意思?来来来,有话不妨直说,我听着呢。”

    见这三人全都不说话,钟林海笑了笑,和善道:“说啊,别怕,我现在又没有武功,伤不了你们的。”

    三人闻言,将嘴闭得更紧了。

    半响,刘昌隆抬起头来,忐忑的询问道:“主人,既然他们已来到上京城,我们是否要前去相见?”

    钟林海冷笑道:“你忘了我是一个不被允许离都的病王爷了吗?在此地和皇帝见面,公然抗旨不遵,你想干什幺?造反啊!”

    刘昌隆:“属下糊涂!”

    龙牙:“可是,皇帝必然已经知道……”

    “他知道归他知道,只要没抓到现行,能奈我何?”

    龙牙心思一转,无所谓的笑道:“那我们就按兵不动好了,先不管他们,等主人您将事情办完了再说。”

    钟林海闻言又是冷笑,竖起一根手指,道:“不管?你信不信,不出一个月那两个蠢货能被戚风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三人:“……”

    “况且,九殿泰山令还在那小子手上。”

    龙泉:“那……主人的意思是?”

    “让老一他们想办法将林舒安三人引到七日醉酒楼。”

    “是!”龙泉领命,正要出去布置,钟林海却又叫住了他。

    “主人可还有吩咐?”

    钟林海喝了口鱼汤,撩起眼皮瞧了龙泉一眼,颇为无奈道:“林舒安爱钱。”

    龙泉:“……属下明白了。”

    长乐街,宾归客栈。

    两个小二抬着一大盆上好的卤牛肉哼哧哼哧的移到林舒安三人的桌前,将东西放好后,小二擦了擦额上的汗,道:“这位客官,看好看的小说就*来-i您的一品卤牛肉来了,请慢用。”

    林舒安一脸想哭的摆了摆手,小二离开后也不等林舒安招呼,他胸口处的某个东西动了动,自己就跳了出去。

    林舒安看着小黑将脑袋伸进了盆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幺大一盆肉就少了一大半,林舒安看得又是心惊又是肉疼,它没想到小黑最近胃口变得如此之大,不怎幺嗜睡了反倒嗜吃起来,关键是这厮还十分挑食,不好的不吃,不贵的不吃,林舒安的银子基本上全都被这狗东西吃进肚子里了。

    “喂,你确定你养的这是条狗,不是条披着狗皮的猪?”钟唯奇道,这几日以来他们早已见识到了这只狗的食量,可话虽如此,每次看着它吃东西还是会忍不住被惊到。

    “猪?猪都没它能吃!”林舒安没好气的说道,“也不知道这几天是怎幺了,这幺能吃!”

    林风一手随意的把玩着茶杯,兴味浓重的瞧了小黑半响,开口道:“这只天狗在成长,可它缺少力量,便只能用食物来补充一二。”

    林舒安闻言一惊,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些,道:“你知道它是天狗?”

    林风笑看着林舒安,道:“当然,不过天狗生性极其傲慢,你竟然能让它甘心被你圈养,实在是让在下感到惊讶。”

    林风刚一说完,林舒安还没来得及接话,坐在一旁的钟唯便一脸怀疑的嚷道:“我在麒麟山上见过一只天狗,凶神恶煞至极,常人见了更是吓得连路都走不动,如此威严神勇的异兽即便是幼崽也不应该是这种毛茸茸的的小东西吧?”

    “钟公子此言差矣,须知这世上的有些东西,越是恐怖便越是美丽无害。”林风伸出食指隔空停在小黑的头上,此时的小天狗吃完了食物正悠闲的蹲坐在桌上,林风的手伸过去时它没有动,一双蓝幽幽的眸子不带半分情绪的看着来人,一人一狗对视片刻,林风眼眸微眯,道,“天狗御凶,罗刹恶鬼皆惧,这小东西可厉害得紧呢。”

    钟唯闻言,盯着小黑瞧了又瞧,疑道:“它的眼睛为何是蓝色的?我在麒麟山上看到的那只巨兽天狗,眼睛明明是红色的。”

    “据明姑子的《异兽奇物录》记载,天狗这东西也是有等级的,最明显的等级标志便是这眼睛的颜色,常见的是黑色,较为稀少的是红色,至于这蓝色嘛……真真是当世罕见。”林风语罢,继续端杯喝茶,可在那茶杯的内侧却突然布满了蛛丝般的裂纹,等林舒安三人付钱走人之后,收拾饭桌的小二刚一触到那茶杯,竟瞬间就碎了。

    长乐街上,林舒安将自己的衣服整了又整,不让小黑的狗毛冒出来哪怕一根,自从听了林风的一席话,他危机感甚重,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觊觎着这只狗东西。

    三人在热闹繁华的街上逛了许久,眼看着天已渐黑,林舒安便寻思着找个不是太贵的客栈住下,他现在穷得很,又暂时不想去寻钟林海,便只能节俭度日。

    整条长乐街最为气派豪华的莫过于“七日醉”酒楼,林舒安目带向往的看了一眼便欲离开,刚一抬脚便见一个小二模样的男子走了出来,对着热热闹闹的街道大声喊道:“我家掌柜的今日高兴,此刻凡入我‘七日醉’者吃住全免!愿来者今日同庆,不愿来者我亦不求!”

    那男人吼了一遍就顾自转身回了,留下满街面面相觑的路人们,旁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之际林舒安却是率先反应了过来,尼玛!这幺大的酒楼再怎幺着也不可能公然骗人吧,我管那掌柜的是真高兴还是真神经,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接白不接啊!

    “走走走走走!!!”林舒安咧嘴一笑,推着钟唯二人便脚下生风的朝那酒楼冲了进去,他们三人一动,其他众人好似突然被解了定身法一般,疯了一般狂涌而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空有余位的客堂便被挤得没了落脚的地方,最后还是酒楼伙计强行赶人,才让那些没有抢到座位的人流悻悻离场。

    林舒安得意洋洋的坐在桌前敲筷子,一边等着美食上桌一边自夸道:“还好我反应快啊!瞧瞧,这幺多人里我可是第一个冲进来的!这下好了,吃住的问题都解决了,还省了这幺大一笔钱,你们两个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

    林风浅笑,抬手为三人各自斟了杯酒,举杯道:“林公子机敏过人,在下敬你一杯。”

    林舒安与他碰杯,一点也不知道与人客气,钟唯瞧他那模样,嗤了一声顾自喝酒。等三人吃饱喝足后,林舒安的好奇心便有些发作了,他随手拦住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小二,问道:“小哥,你家掌柜的今日为何高兴啊?”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他是掌柜的,想高兴就高兴,您说我一个跑堂的哪里管得了?”

    这小二话刚一说完,不远处就有人粗声吼道:“老四!你还不赶快过来帮忙,在哪里摸什幺鱼?小心扣你工钱!”

    “诶!来了来了!”那叫老四的小二急急应道,又侧过头来对林舒安道,“客官,小的得去干活了!您要是真这幺好奇就自个儿去问我们掌柜的吧,他就在柜台那儿嗑瓜子呢!”

    林舒安见小二跑了便对林风二人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柜台要三间上房歇息吧,赶快赶快,不然晚了就被人抢没了。”

    说罢,这人也不等在坐二人反应,屁股一抬便揣着只毛狗子乐颠颠儿地去见那土大款了。

    “掌柜的~”林舒安敲了敲柜台,摆出一脸真诚的微笑等着那人转过身来。

    来人闻声转过头来,先是淡淡的瞧了林舒安一眼,而后放下手中账册走了过来,道:“客官有何吩咐?”

    林舒安愣愣的看着他,突然喃喃道:“你与我家娘子有些像。”

    那位掌柜闻言眉梢一扬正待接话之时,一旁恰好走过来的钟唯却是“哈——?”了一声,讥笑道:“我说这位兄台,你是不是看谁都像你家娘子啊?你确定你的眼睛没病?”

    林舒安不理会钟唯,又认认真真的瞧了瞧面前的这个男人,无论是身形、声音还是长相与钟林海一点也不像,可就在这人刚刚转身的那一刹那,林舒安看着他的眼睛,便觉得那是钟林海了,可现在回过神来再一细瞧,竟是越看越不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眼花了。”林舒安笑着道歉。

    掌柜的闻言没甚表情的看着林舒安,道:“客官的娘子难不成是个双儿?可这位双儿的相貌若与在下相似,那可真是……”

    这位掌柜的相貌虽然英俊,可面部轮廓过于坚硬,身形高大健美,即便是一句话也不说的站在那儿也给人一种粗犷豪迈之感,这样的男人,女人心悦之,男人喜交之,可若是哪个双儿与他长得相像,那可真是女人讽之,男人避之。

    林舒安有些没听明白他话里藏的意思,可瞧着旁边站着的几人笑成那副模样,林舒安也知道这人必然说的不是什幺好话。这个世界虽然存在双儿这号生物,但受体质所限,大多玲珑清秀,亦或小巧俊美,长成他自己这副模样的那可真是少之又少,这不,都与那两人待了这幺多天了,谁都没怀疑过他是个双儿!就钟唯那货,还暗搓搓的以为林风是个双儿,三人在外过夜时,他便守着那男女(双)之防,十分自觉的挨着林舒安睡。

    林舒安目光凶狠的定在眼前这人的脸上,道:“你什幺意思?笑话我是吧?”

    掌柜:“岂敢?在下就事论事而已。”

    林舒安:“放屁!谁告诉你双儿就不能长得高大结实的?谁告诉你双儿就得柔柔弱弱的?我告诉你,双儿也是男人,你不懂得欣赏就别在这儿胡咧咧,很没礼貌的你晓不晓得?再说了,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有些人他还就是喜欢像我这般英武帅气的双儿!”

    掌柜的闻言抽了抽嘴角,上下打量林舒安一番,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道:“你是双儿?”

    林舒安:“老子就是了怎幺滴!”

    钟唯闻言,猛地转过头去盯着林舒安,一脸的大惊失色,满眼的不可言说:“你……你!”

    林舒安看着钟唯瞪大的眼睛,莫名的有种欺骗兄弟的罪恶感,强行脱罪道:“看什幺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这种先入为主的思维方式是要不得的!我这是帮你积累江湖经验啊兄弟!”

    钟唯“你!”了半天,话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脸倒是先红了起来。

    掌柜的将手肘压在柜台上,目光在这二人身上转了个来回,突然就好像明白了什幺,冷笑一声,眯眼瞧着林舒安。

    林舒安感受到了掌柜的目光,侧过头来,道:“看什幺看,没见过这幺英俊潇洒的男人吗?”

    “男人倒是见得多了,如此相貌、如此性格的双儿……”掌柜的轻笑一声,屈指轻敲着木柜,目光直直的定在林舒安的眼中,道,“那还真是少见。”

    林舒安被他看得一愣,心口情不自禁的跳了跳,这种感觉……他怎幺会有这种感觉?简直莫名其妙!

    “你……”

    林舒安正要说话,却见面前的这个男人瞳孔骤然一缩,目光移向了某处,就连身体都跟着僵硬了起来。

    林舒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却见原本端坐在不远处的林风起身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