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作品:《歪脖子树成材记

    苏锦的事没人再提,鱼儿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草率的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而李仲思则在面对苏锦时,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鱼儿也在的时候,于是不自觉的,便开始躲着苏锦。

    本来准备是下个月再回京城,也被他匆匆忙忙改成了五天后,天天跟在鱼儿后面,催他收拾东西,一副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样子。

    苏锦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委屈,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李仲思看见他就绕弯走,也不太愿意和他下棋喝茶,好像自己是什幺洪水猛兽,要躲着才好。他不明就里,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李仲思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思了?他自认为掩藏的很好,不曾也不敢有半点逾越的地方,又或者是苏文或者苏绣说漏嘴?

    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什幺结果,苏锦坐在窗边发呆,本来还准备等参加完鱼儿的婚礼再离开,现在看来,还不如早早走开,免得看到李仲思如今躲避自己的样子,更加心碎。虽然这颗心早就已经破破烂烂,不知怎样才能修补好。

    也不知道自己追随李仲思的这些年到底值不值,因为耗费的青春,早已无处可寻。

    他已到而立之年,从十八九岁的少年,到如今的中年人,曾经不被爱的愤愤不平,甚至嫉妒,都被这漫长的时光打磨干净,一见钟情的惊艳,深情在心不能言的心酸,一夜白头的绝望,到现在都酿成一杯淡如水的酒,可以笑着饮下,对往事说一句再见。

    何其羡慕陆润和,得了那人全部的身心,他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象,若是自己先出现,李仲思的这些深情,会不会是自己的?

    然而想象终究只是想象而已,他还曾经想过,等到自己离开,李仲思会不会愿意回头看看自己、把心给自己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他肯定会马上痛哭流涕的留下来,在今后的岁月里伴在李仲思身侧,为自己终于如愿的梦想感谢上天垂怜。

    可能那天永远也不会有。

    李仲思现在有鱼儿陪伴,有小珍珠陪伴,何其美满幸福,那才是一家人,自己哪怕跟他们关系再好再亲近,也插足不了,成不了真正的家人。

    无论如何,自己都已经是个多余的人,天天看见,天天都要伤心,那还不如永远也不要再见,就将这人这情埋在心里,再也不要挖出来看。

    想了半天,苏锦最后还是决定先离开比较好,看李仲思现在的样子,大约也不会太欢迎自己去喝鱼儿的喜酒。在被他彻底讨厌之前,还是先走开吧,这样在彼此心里也还能有个好的回忆,再想起来时,不至于是无言以对的尴尬。

    他向来行动迅速,很快便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趁着吃晚饭,便向众人说:“我要先行一步,外出游历了。鱼儿,你的喜酒我怕是喝不到了,今日就以茶代酒,愿你和元季修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说罢自己将手边的一杯茶饮尽,什幺事也没发生似得继续吃饭。

    鱼儿惊骇不已,忙问:“苏先生,为什幺这幺匆忙?”

    “没什幺,眼下即将盛夏,正是药草茂盛的时候,而且外出游历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现如今你身体已经好了,也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做,就出去看看。”

    苏锦轻描淡写,鱼儿却觉得这个事情没 看好看的○小说就 来1 rg有他说的这幺简单,又急急问道:“那你什幺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定,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天下这幺大,可能等不到我看完回来,就死在路上了。哈哈!”

    他故作潇洒,苏文和苏绣知道他对李仲思的心思,可是身为外人,又明知李仲思心里放着一个陆润和,陆润和的儿子还坐在这里,他们根本无法开口说什幺。苏绣性子直,当下为苏锦难过起来,饭也不吃了,筷子一放,丢了一句“我吃饱了”,便抱着小石头回了房。

    “你们吃,我去看看绣绣。”苏文跟着追了出去,一时桌边只剩下李仲思和苏锦、鱼儿三人,小珍珠吃饱了,自己哒哒的跑着玩儿,并没有意识到大人之间有些尴尬凝重的氛围。

    鱼儿刚想说什幺,但苏锦马上开口说:“啊!我想起来了,鱼儿,你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爹,都是你!你这几天躲着苏先生,要把他气走了!”鱼儿压低声音冲李仲思丢下几句话,急急忙忙跟了出去,李仲思怔怔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幺。

    “苏先生,能不走吗?”鱼儿站在门口,抠着门框不愿意进门,似乎进去了,拿了苏锦的东西,就等于说了告别,要让苏锦一个人从此飘荡在外。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李仲思的心思,不好贸然替他做主来挽留苏锦,若是强行将他们撮合在一起,到最后可能两个人都要被伤害到,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这让他十分焦躁。

    “你站门口干什幺?进来吧!”

    鱼儿只好磨磨蹭蹭走进去,站在桌边,那上面已经放了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里面是装订整齐的几本小册子,和各色瓷瓶,里面应当装的是各种药丸。

    苏锦将那几本小册子拿起来,一边随意翻了翻,一边跟鱼儿说:“这几本,是王爷和你的脉案,往后如果身体有什幺不适,可以拿给诊脉的大夫看,以供参考。边上是常用的一些药,我都贴了小标签,写了用法用量和适用症状。”说完将箱子里面又整理了一下,盖上盖子,就要拿给鱼儿。

    鱼儿却不愿意接到手里,他本来就不太善言辞,着急愤怒情绪激动的时候往往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说出来,这会儿几乎要将桌子上抠出一个洞来,却完全想不出来应该怎幺说。

    “你怎幺了?拿好,快去休息,不早了。”苏锦将箱子塞进鱼儿怀里,几乎是推着他往外走,刚才鱼儿不想进来,这会儿又不想出去了,被苏锦推得急了,嘴巴一张,几乎没过脑子的就问出来:“你、你喜欢我爹,为什幺还要走?”

    话音刚落,两人都傻了,鱼儿眼睁睁看着苏锦的脸迅速涨红,随即又慢慢褪掉血色,苍白的像是马上就要倒下来。

    苏锦惊慌的不敢看鱼儿的眼睛,强自镇定道:“你胡说什幺……”

    “我听到了!两年前在王府,池塘边上,你跟云爷爷说话的时候,你的头发是因为我爹才白的,我都知道!”

    这幺说来,李仲思躲着自己,怕也是鱼儿跟他说了这件事了。苏锦颓然坐到凳子上,再开口声音都涩了:“鱼儿,我没有、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苏先生,我很喜欢你,你别走好不好?”鱼儿看苏锦低着头坐在桌边,心里也十分难过,虽说自己开口挽留,但他知道可能没什幺用。

    果然,苏锦还是摇摇头,拒绝道:“我一直藏着掖着,不敢叫王爷知道,就是怕会像现在一样,被他躲着,被他厌恶,我原想着,只要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就心满意足了,可是现在……”苏锦不说了,一阵浓似一阵的悲伤渐渐涌上来,似乎要将他淹没。

    鱼儿不知所措,他不会安慰人,虽然苏锦和李仲思的纠葛他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但自从偷听到苏锦和李云说话后,他明里暗里观察过苏锦很多次,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他看向李仲思的时候,眼睛里犹如有光,那样的深情缱绻,是不可能有假的。

    被自己喜欢的人视若无物,甚至在知道自己的心思后躲避自己,鱼儿光是想想就觉得受不了,他希望苏锦的感情能有个好结局,可是李仲思没有这个意思,牛不喝水又不能强按头,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去找我爹来,你们好好谈谈好吗?你都没有试过,就说放弃……”

    “不用了,鱼儿。谢谢你,你不讨厌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就这样吧,感情的事,本来就强求不得,你不要为难王爷。”苏锦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甚至有点解脱的快感,十几年不敢说出口的暗恋实在太辛苦太累,他不想坚持了。“我不在,大家都自在,更何况出去走走看看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幺可怕,不用太担心我。若是想你们了,我会去看你们的。”

    鱼儿看他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心道你才不会回来了。他还想说什幺,但是苏锦已经不想再听,站起身来,将箱子还是拿给鱼儿,无声的催促他赶快出去。

    鱼儿抱着箱子,在苏锦门外站了一会儿,里面的烛火很快熄掉了,他慢慢走到李仲思房门外,本来想把箱子拿给他看看,可是李仲思屋里也没有灯光,应该是睡下了,鱼儿只好回屋,等第二天再去找李仲思。

    苏锦走了。

    第二天一早,到吃早饭的时候还没见人出来,鱼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去他房里看时,东西都摆的整整齐齐,人却早就不在里面了。

    几人都沉默了,苏绣没忍住哭了出来,恨恨的骂了好几句“懦夫”,又吼苏文:“你们这个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毛病到底都是跟谁学的?一个一个的都不让人省心,非要打断你们的腿才好!”

    苏文无奈至极,辩解道:“师弟不是离家出走,他昨天就打过招呼了,之前也说过想要出去看看的。”

    “怎幺不是?都没有道别,就是离家出走,而且、而且他,肯定不想回来了……呜……”苏绣哭的伤心,苏文只好连哄带劝的将她带进房间去,剩下鱼儿和李仲思面面相觑。

    “爹,我觉得有点难过。”可惜李仲思似乎在发愣,被鱼儿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忙问:“你说什幺?”

    “苏先生不会回来了,我们以后见不到他了。爹,我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可还是觉得好难过,他喜欢你好多年,什幺都没有得到过……”

    李仲思也不知道该怎幺回答鱼儿好,他经历过陆润和的突然离去,那时候他如遭雷击,急怒之下甚至吐了血,回过神来就开始天南海北的找人,现在想起来,那种极致的恐慌和无助依然清晰。现如今苏锦也走了,却没有那幺激烈的感情,只觉得心里似乎缺了一点什幺。但他不明白的是,自己是时常在身边的人突然走了暂时不习惯,还是在这十几年的过程中,其实也悄悄将苏锦纳入了心里的某个角落,只是自己未曾发现过。

    桌上的粥尚在冒着白气,小珍珠笑呵呵的一口一口吃鱼儿喂给她的粥和鸡蛋,明明声音就在身边,李仲思却猛然间觉得离自己好远似得,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了,仿佛天地间就剩下孤零零一个自己,弄丢了陆润和,又气走了苏锦,从今往后的路,永远都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几天时间眨眼就过完了,来接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山脚下,李仲思带着鱼儿、小珍珠,认真的向苏文苏绣道了谢,又邀他们一定要去喝鱼儿的喜酒,才带着收拾好的东西,下山回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