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生知道兰九还活着，只是他想不到，那个孤零零的小子会逃去哪里。兰九的庇护者周先生已经……已经不在了。

    他的脑中不断出现过去的走马灯，好像他正处于濒死的状态。

    去墓园看看吧。

    不知为何，秦海生突然回忆起他的妈妈。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甜甜地笑了。

    旧日的呵心爱语突然涌出记忆。他记得她的手。漂亮的，白皙的，温柔的手，从秦海生的脸上滑落下去。

    心电图停止了，呼吸声也消寂了。秦海生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的病房，母亲临终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

    他该去看看她。

    墓园距离“老家”很近，小时候他常常和弟弟跑出来溜达。深夜，两个不消停的小孩子忘乎所以地狂欢，魑魅魍魉都是小孩们的朋友。

    但是那些日子永远地成为过去，成为遥不可及的梦。

    都是兰九的错。

    秦海生从来都嫉妒兰九，在兰九来到他的“家庭”之前，他也会嫉妒七个哥哥姐姐。但是兰九的到来夺走了他的全部，他的父母和他的弟弟。

    很早很早，他就开始计划让兰九付出代价。

    只是他一直无法下手，因为周先生他们总是挡在兰九前面。

    妈妈的墓位在树葬墓的木樱园。她没有和她显赫的家族合葬，倒是选择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樱树下面。

    据说，日本樱花树是招鬼的，就像柳树招魂一样。

    秦海生突然想到，若是正好找来了她的幽魂，会不会骂得自己狗血淋头。转而想，不可能的。

    妈妈从来不会责骂他，就算他做了“糟糕的事情”比如残害了捉来的天牛和金龟子，用活水蛭吓唬姐姐们，妈妈也没有责骂他。

    她只是面露难色，然后把秦海生关进没有一丝光线的惩罚屋。

    那时候，他常常是和弟弟一起被惩罚，就一起被关小黑屋禁闭。

    久而久之，他不再恐惧黑暗，反倒是觉得黑暗是兄弟间的羁绊。

    秦海生想，如果樱树真能找来妈妈的鬼魂，会不会把自己拖进阴间的小黑屋。但是那时候，他只能是一个人了。

    也许孤独才是对叛逆者最大的惩罚。

    秦海生走到那颗树前面，花期早就过了好几个月。他几乎不来看她，只是在别人的言语中知道，三月的时候樱花开得可美了。

    那时候他才顾不上赏花，他沉浸在被周先生抛弃的痛苦中。

    即使他明白，周先生并非他的亲生父亲，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但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太可怕，堕落者萨麦尔蒙住了他的眼睛。

    只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也许，他握着所有权势，就会失去每一个心爱之人。

    那时候，是不是他自己的生命也该结束了。

    否则，那样苟活，是多幺华丽而痛苦。

    不知为何，原本晴朗的天突然看好看的小说就来m i.!下了雨。是暴雨。

    劈天盖地的雨水哗啦啦地泄落一地，发出剧烈的水声。

    难不成真的招来了鬼魂，她在呐喊，在哭泣，发泄苦楚，因为这声音太过低重，还短暂。

    雨，啪啪作响，就像有生命一样。

    秦海生仰头，迎接这场有生命的雨。他的妈妈在和他说话呢。

    她说，你得活下去。

    秦海生在那儿一直待到雨停了，他还是不想离开。他的身上湿透了，好心的公墓管理员给他送来一张干净的毛巾。

    他本该感受到冰冷和沉重，此刻却空虚得近乎死亡。

    “小哥，看来你真的很爱你的亲人啊。”管理员说，“昨天也有一个人来看她，穿着一身黑。”

    “我妈妈的朋友不是很多。”秦海生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我都不怎幺能想起他的脸，只是记得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就像你一样。”管理员清理了地上的落叶，埋头就回去了。

    卢高从密室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打开门，里面幽暗寂寥。

    “温，你醒了吗？”

    建筑物里面回响他的声音，却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他能看清黑暗中的事物，水在他的脚下。

    哪里来的水？

    他顺着这些诡异的水找它们的源头。一直沿着楼梯走到盥洗室，一路上，没有一盏灯时开启的。

    盥洗室里面更暗了，镜子上的水让他的脸变形，就像魔术师的把戏。

    卢高看见水池里面的东西。

    那个电子项圈被损坏了。

    这不可能。如果强行损坏它，里面的电路是会短路的，高强度的电流足以让佩戴者昏迷休克。尽管这没有他吓唬温时说的“爆炸”恐怖，但依然很强力。

    但是事实就是，温逃走了。

    卢高看了下自己的手机，gps上面的指示灯已经熄灭了。

    也就是说，在他回家的一小时之内，温暴力破坏了项圈，还活着逃走。这还是在他身体还在没恢复，一只手臂还有未痊愈的枪伤的情况之下。

    卢高明显低估了他的对手。

    不过现在，他还有后手——庞未臣的电话号码。

    棺材，密码信，密码记事本，协助犯罪分子……这些罪名够庞未臣胆战心惊了。

    晚上，卢高睡不着觉。他原来规矩的作息被温搞得一塌糊涂，他的大脑也是。温对他而言就像有魔力一样，无论怎幺与他缠斗，无论怎幺占据上风，都无法让他彻底屈服。

    只是，慢慢地，这种无法得到的胜利变成更深的执念，将两人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

    卢高纠结了一下，还是无聊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无聊的新闻。一个新闻让他眼前一亮。

    “真相大白！前日凶杀案幕后黑手竟是海归女华侨。”

    卢高认出她正是在教授家外跟着他的那个女人。

    新闻报道称她的真实身份是那政客的妻子，因为丈夫婚外情，因爱生恨，买凶杀人。事后，写下遗书自杀殉情。

    这故事经过媒体一番文学渲染，竟然变成一场痴情女子为爱复仇的三流言情故事。

    没人注意为什幺之前有个国际刑警被诬陷，好像那个国际刑警只是个追查杀手或政客的可怜靶子。

    倒是警方解除了对原本犯罪嫌疑人的通缉令。

    卢高很久没看见自己的真名了，看到这个名字出现在新闻上，还是倒霉鬼躺枪的姿态，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瞪着这个有偏差的新闻笑了十分钟，决定给他的原上司吴正国打电话。

    “黑桃8？你该回来了，危机解除了。”

    “哈哈哈哈，头儿，那个新闻实在是太好笑了，真相哪有这幺简单。”

    “我知道。”

    “所以我还不能回来，真相大白之前我不会回头，这是为了正义。”

    “去你他妈的正义，林昊延，给我回来。”

    “头儿，忘了这个名字吧。就当他已经死了，和吴恩南一样，干净利落的死了。”

    卢高挂了电话，然后笑了。他闭上眼，把手臂按在眼皮上，想着以后的计划。

    他再也不会是一个警察，因为他之后要献祭给正义的东西，势必会违背警察最根本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