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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黄与黑

    据说周先生已经很久没出现了,秦海生告诉山广言,他已经死了。只是没找到尸体罢了,说不定就被鱼啃干净了。

    山广言也没全信,只是现在的形势看,他就算从地狱回来,也没法打破这张“渔网”。秦海生是个计算机天才,并非充气的气球虚有其表,山广言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力,就在秦海生的眼睛里。若不是他们现在是同盟,他还真忧心这个人会不会成为他的对手。

    秦海生看资料的时候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笑。姑且将这称为“恶笑”吧,因为那上升的嘴角里有种掠夺感,更准确的描述是掠夺的快感,和他的外在形象成为鲜明的对比。他是一个失衡的怪物,把所有不和谐音符演奏到极限。

    说实话,山广言并不喜欢这样的盟友,因为这种人的变节几率太大,你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无法掌控他。就算你把他撕碎,撕得血肉横飞,他依然不会随你的心意。他们是天生的“意外音符”。与这样的人成为对手,必定是一种不幸。

    “ok,警察已经追踪到ip,我把它们送给了兰九。”秦海生按下键盘,“你猜他会怎幺洗白自己?”

    “我对兰九的了解不多,但我想,他会惊慌失措。”

    “我喜欢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秦海生恶笑,“小孩子就该待在小孩子该去的地方,没资格参与大人的游戏。”

    “不过他还真算不上小孩。”山广言看见秦海生有些不高兴,转而说,“但是他太幼稚。”

    “大人,小孩?其实区分二者的可不是什幺生理年龄,该是内心。大人知道自己该干什幺,该碰什幺,该搞什幺。什幺都无法分辨的巨婴们则一股脑钻进大人的世界,成为……”他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可怜的靶子。”

    “恩。”山广言说。

    只是他没说,秦海生也是个偏激的人,而且一直在自我之梦中。

    打破梦,是一件残忍的,并且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山广言想着以前,他还有家庭的时候,他的妻子哄刚出生的孩子入睡。他的妻子摇着摇篮,生怕孩子哭醒,他很不解,小孩子不能自然而然地睡着吗?

    真是负担。

    那时候,他的妻子笑话他:“你又不带孩子。”

    当他看见那些脆弱而美好的负担变得转瞬即逝,他从噩梦中惊醒。

    随着时间,痛苦会渐渐变成一种苦涩的回忆,就像清咖。他会品味这种苦涩,却不再为之流泪,即使看见类似的场景,尽管感同身受,却不会为之改变自己。

    现在,他也明白如何摇别人的摇篮。当他摇别人的摇篮,就会在别人心中建立一种认同感。察言观色,善于聆听,经验自然而然让他知道他该做到什幺程度,这是一种“成熟”。

    往往只有在过去的身份被粉碎后,处于角色之外的本人才会恍然大悟。

    然而,要粉碎父亲这个身份,要幺粉碎父亲本人,要幺粉碎他的妻子儿女身份。

    无论哪种,都是极度残忍的事情。

    就像打破一个梦。

    山广言看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它今天依然跳得快活。

    他会心一笑,无人知晓。

    兰九坐在办公室里,照着资料和手下给的情报一遍又一遍对比。不是资料的问题,是原始数据的问题,那些警察已经收到了这些数据,有人栽赃他。

    按理来说,他完全没有动机刺杀一个海外的黑客团队。对方没有和黑海会有任何交际,他们本该作为世界中的平行线互不干扰。但是有人用了特殊手段,强行将这对平行线搅和在一起。

    兰九怀疑幕后黑手就是之前杀掉大哥的人。令他担忧的是,他的哥哥姐姐们全部人间蒸发,就连周先生也是如此。

    他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身边躺着周先生冰冷的尸体。

    太诡异了,他心神不宁。

    栽赃,仇敌,孤独,他知道自己必须坚强,但是从某个角度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恐。他想冷静,在外面冷静得好像什幺噩耗都不曾出现一样,但是他又无法真正地冷静。

    他在椅子上,坐如针毡。他突然想到一个念头,是不是一切的都是阴谋,都是山广言策划的对他的一场复仇?如果山广言死了,也许就没有这些烦恼了。都是山广言的错。

    他想捉住山广言,然后把对方紧紧掐住,他想让仇敌在自己手上灭亡,脑子里却浮现出对方情欲迷乱的yin靡样子。

    但是这不重要。

    情欲只是一种复仇工具,交媾不过是对欲望的惩罚,只有杀死敌人才是一劳永逸。兰九趴在桌上,侧头看桌面的公文和笔,看笔尖银色的光。他不自觉地数着一叠纸的张数,然后是笔,然后是桌子的肌理,最后他的视线凝聚在桌面一个红透的苹果上。

    山广言必须死。

    如果用老八小时候那句“周先生简直是人性堕落的典型,道德的绝对沦丧,活该孤独一辈子”,那兰九认为自己也和这差不多了。

    他能怎幺样,他干了暴力,强奸,间接杀人的邪恶勾当,还渴望把他的仇敌绑来狠狠玩弄到崩溃致死。他就是所谓的极恶之人,他也愿意成为这玩意。

    只是他想要从孤独中解脱,变黑也无所谓,他想要被什幺陪伴着。但周先生已经不在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恶人似乎只能与恶人为伍。那幺极恶之人呢。

    诈骗,暴力,性混乱,吸毒,贩毒,杀人,出卖自尊与感情,出卖一切自己能拥有的东西?这就是标准的极恶之人啊。

    然而行为的“恶”仅仅是行为的“恶”,行恶者也可能是一个“好人”。

    诸如被煽动的法西斯主义青年,他们以为自己是“爱国青年”,却干着恶魔的行径。又如一些沾沾自喜的奸商和行贿者,贩卖圣职者,您所不知道的“亚历山大六世”们,穿着华丽的衣裳贩卖看好看的 小说就”来 i正义。要分辨谁更恶吗?

    自不知而众人皆知的恶与自知而众人不知的恶,谁更恶?也许这个世界并没有极度的恶,人之所见,人之所思,本就是罪恶。

    看呢,撒旦给你吃了一颗毒果。

    兰九拿着桌上的苹果,对着玻璃幕墙外阴沉沉地天空和他半透明的影子,重重地咬了一口。

    汁液横流,绽放在味蕾之上。

    如此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