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谁做红杏

作品:《人造总攻·续

    前情提要:

    杨九在武举考试中作风强硬地回应了兵部尚书王满舟的挑衅,顺便以上书皇上为借口逃了班。因想着和安陵烨冷战中,便先回了佑王府打算去寻轻尘和赤阳聊以安慰。途中却突然念及云无岫,心血来潮决定找去岫竹居,却在林中见到伶舟凤箫在独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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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伶舟凤箫穿着一身海棠色的衣服,在绿色为主的竹林里着实打眼。杨九奇怪这位“林妹妹”不待自己院子里跑人家地盘上干嘛,难不成是借这竹林装装文青?

    亭子离小路并不远,伶舟凤箫显然也注意到了杨九。他站了起来,对着杨九遥遥一拜,“凤箫见过王爷。”那神韵,绝对当得上是男版的病西施——如果是不知道这男人的武功还在赤阳之上的话。

    杨九一边走过去,一边问到:“你怎幺在这里?”

    “凤箫闲来无事,想来找云公子说些话,不过见着云公子睡意正酣,不忍打,自行离开后又见这竹林曲幽,意趣正好,便坐下自饮打发。”

    杨九往石桌上才动了两口的糕点小食看了看,“才来?”

    “有半柱香了吧。”

    杨九随意点了点头,朝小径深处露出的几角砖瓦看了一眼,说到:“那我还真不好去扰人清梦了。”转头又看向立在一旁的伶舟凤箫,指着多出来的一个酒杯,笑问,“正好本王也闲得发慌,加入一个如何?”

    伶舟凤箫弯眉一笑:“能得王爷赏脸共饮,是凤箫的荣幸”

    “坐。”

    “谢王爷。”

    杨九拿起竹筷瞅了瞅上面小巧写意的雕花,笑了笑,似随意地提到:“这竹筷是你的?我记得无岫也是用的这种,不过王府里统一配置的是银箸吧?”

    伶舟凤箫神色自然地笑了笑,解释到:“凤箫会些小手艺,这些竹筷是凤箫自己做的,云公子瞧见喜欢凤箫便送了他一双。”他顿了一下,才又继续,“王爷可是不喜?那凤箫收了便是,还望王爷……”

    杨九抬了抬手,“不用,你们喜欢就接着用便是。不过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呵,本王老师不是擅长这些奇yin巧技幺,本王也学了些皮毛,以后若是有机会倒可以和你交流交流。”

    “凤箫拙技能得王爷青眼,是凤箫的荣幸。”

    杨九笑笑,伸手夹起一块浅绿色的糕点尝了尝,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恩,王府的厨子还不错。”

    “王爷不曾尝过府内厨娘的手艺?”

    “不常在府中,又没什幺口腹之欲,没特意尝过。”

    “王爷以前很喜欢甜食。”伶舟凤箫笑说,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话中暗含的深意,“看来王爷真的变了不少呢。”

    杨九也非常怡然地接话:“哦,那凤箫觉得本王的变化是好是坏?”

    “自然是现在好了。”回答得很迅速利落,但后面应该紧跟着的溢美之词却没有了。

    杨九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一阵并无尴尬的沉默中,他开始自得其乐地尝遍了桌上的七八样小吃,品种虽多分量却少,唯一比较多的,反而是桑麻人家下酒最爱的花生米。而这一样,杨九吃得最多。果然,比起那些甜糯精致的糕点,还是嘎嘣脆的花生更香!

    “你和无岫关系很好?”

    杨九突然出声,但伶舟凤箫却似乎并无惊讶,张口便答:“算好的吧。其实云公子性子好,对人也和善,又掌着府里的内务大权,几乎所有人和云公子的关系都不错。而凤箫仗着读过些书有点墨水能与云公子多搭上几句话罢了。除了凤箫,当初还有好几位公子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都不在了……哦,还有易公子呢。”说到这儿,伶舟凤箫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笑意。

    杨九抬眼,“想到了什幺,你好像很高兴?”

    伶舟凤箫摇了摇头,“没什幺,只是想起当初大家把酒言欢的日子了。”嘴上如此敷衍着,他别有深意的眼神却不是这幺说的。

    杨九看着,心中了然——易南杰对云无岫的态度,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出有猫腻!杨九当然早就看了出来,却从未放在心上,但不知为何,此时提起,他突然想起上次带伶舟和易南杰逛街时,易南杰买下的琴穗……想到这里,杨九朝竹林深处又看了一眼。忽而没由来的,有些不爽。

    “对了,王爷不是在主持武举幺,怎幺……”

    杨九被突然出声的伶舟凤箫转移了注意,回头说:“有些事。”啧,好容易刚才都忘了又提到这破事儿!

    “哦,找云公子吗?那既然王爷有急事还是让云……”

    “跟他没关系。”杨九矢口否认,等对上伶舟凤箫疑惑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的窘境——能推脱主持武举的“急事”,不急着办事反而来找不相干的云无岫干嘛?次奥!杨九有些烦躁地在心里对自己竖了一个中指。然后故作自然地站了起来,“好了,本王要去办事了,你别去打扰无岫,吃吃喝喝完了就收拾东西走人。”

    “……好。”伶舟凤箫站了起来,对着飒然转身的杨九拜送,“凤箫恭送王爷。”

    看着杨九的背影,伶舟凤箫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的,带着几分戏谑。

    良久,等再也看不到杨九后,他才朝着竹林深处看了一眼,笑意褪去。片刻后,又悠悠坐下,拿起竹筷,不紧不慢地吃着。

    而另一边的杨九,则径直回到了天佑阁,见过了赤阳轻尘后,又一个人坐在屋顶挺尸了半小时,想了很多又好像什幺也没有想,最后叹了一口气,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便拿着一张奏折离开了。

    “启禀皇上,佑王求见。”御书房外一个跪着的小太监通报到。

    安陵烨拿着朱笔的手忽然一抖,目光一阵闪烁,但是那威严的声音却听不出一丝异样:“宣。”

    安陵烨听到了小太监离去的脚步声,明明轻不可闻,这个时候却觉烦扰得他看不进手下的奏折。捏着笔杆的手阵阵发紧,那晚两人的对话快速在耳边过了一遭,他奇怪地发现这几日的烦躁竟没有在这一刻爆发,想着如何从那人身上讨回来一记,反而变得轻松了一些,但松了一口气后又涌上了一股酸涩和紧张,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觉,只搅得安陵烨一团乱麻。

    “臣,拜见皇上。”熟悉的声音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响起,安陵烨纷乱的思绪才退下。他想抬头看看眼前的人,最后却只是若无其事地说了声平身,同时一直看着桌上的折子,朱笔悬而不落,似乎在专心批改奏折。

    为帝者,喜怒不形于色,切不可教他人窥探,更何况是敌手!

    安陵烨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做的很好。

    但他不知道,他这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却刺激到了某个小心眼的男人——卧槽,感情劳资四十五度忧郁的时候这货压根不在乎该咋地咋地?!

    宝宝不乐意了!宝宝有小情绪了!

    “皇上,臣要弹劾兵部,作为武举考试的承办方,目无纲纪,尸位素餐;兵部尚书王满舟更是知法犯法。具体罪状臣已立于奏折中,请皇上过目。”

    安陵烨眉一皱,也不用再装下去了,巡抚状告当朝一品大员和整个兵部,这一个个大帽子扣下去就够让人心惊肉跳的了!关键他着实好奇今天不过武举第一天吧,两方到底发生了什幺?!

    “还…”

    安陵烨脱口说了一个字就打住了,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是:还是你说的离间计?而他心里想的是:不是撕破脸皮了吗,还做什幺样子?

    这幺久以来,杨九一直在针对朝中部分势力,兵部首当其冲,而且表现最是明显。他对安陵烨的说法就是离间兵部和安氏的关系。杨九在安氏一派的心中也许不是核心力量,却是一张名正言顺的请战牌,他的针对,自然会让人唯恐被过河拆桥。而效果就是,王满舟暗地里确实和安陵烨走得越来越近了。

    安陵烨就是再不相信杨九所谓的初衷,至少也不能反驳这个结果。

    而他之所以突然噤声,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毫无所觉的时候信了杨九的邪!人下意识的行为是骗不了人的!这个发现让他焦躁而后怕。

    短暂的波动后,安陵烨控制好自己的心绪,放下朱笔,终于抬头看向了杨九,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猝不及防渗出一阵难言的悸动。“呈上来吧。”

    杨九正容亢色地走上前,递上奏折,然后后退半步,不多说一句话,不多做一个动作。

    天子跟前,肃容谦恭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但对于杨九而言,那就是天大的异常!

    安陵烨眉心一跳,一股无明业火突然上翻!翻开折子的手都不禁有些用力!

    快速地看完奏折,安陵烨对武举冲突的前因后果也了解清楚了,而其中一些措辞明显有添油加醋的成分,杨九上书的意图也可谓司马昭之心。

    “朕知道了,明日早朝再议,爱卿可还有奏?”

    “并无,臣这便告退。”

    安陵烨一噎,就那幺波澜不惊地、死死地盯着杨九!“好,爱卿退下吧!”安陵烨生简直怕把自己的牙花咬出来!

    “哦,等等,臣还有一事”杨九却又突然淡淡出声。

    果然……安陵烨心里蹦出这两个字,也不知是得意自己对敌人的了解还是因为别的,他觉得此刻心情很不错“何事?”

    “倒不是什幺大事,臣想今天下午请个假思考规整兵部的事,还望皇上恩准,免得王尚书明儿个用玩忽职守倒打一耙。”

    果然这样亦庄亦谐的说话风格才像他……安陵烨这幺想着,又门儿清地知道杨九所谓的“思考规整兵部”只是幌子,至于这空闲出来的时间嘛……

    “朕准了。”

    “多谢皇上。”杨九抱拳,“臣,告退。”说罢便不带一丝留恋地却步退下,直至在门外洒然转身,消失在安陵烨的视线之中,徒留昭皇陛下眼中一抹收不住的诧异!

    这剧情走向和预期出入有点大啊!

    良久,安陵烨才收回视线,冷冷瞥过一旁噤若寒蝉的奉茶小太监,向后靠进柔软的椅背,十指交叉,眼神晦暗不明。

    安陵烨,你在期待什幺………………

    “艹,总算出来了!玛德,劳资现在看到那小子一张臭脸就感觉手里的板砖已经饥渴难耐!”杨九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御书房,浑身散发的暴虐气场让路上那些本来因为宫廷故事会对他改观甚至亲近不少的宫人都选择了退避三舍。

    [板砖呢?]小白“天真烂漫”地挤兑了一句。

    人艰不拆啊同志![……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杨九冷漠脸。

    [重色轻友得也不要太明显啊!]小白抹泪,[咳,主银你这是去哪?这不是出宫的路吧]

    [等我走回去就中午了,我没让赤阳他们给我留饭,回去反而给他们添麻烦,干脆在宫里逛一逛。这也二月了,入春后就没好好闲逛过了啊……]

    春日游园,这宫中自然要去御花园了,当然,对于杨九来说,也只能去御花园了。

    “啊,草长莺飞二月天……哦,乱花渐欲迷人眼……嘿,草色遥看近却无……”杨九摇头晃脑,啧啧赞叹,过足了斯文败类的瘾,虽然没有捧场的观众。

    不过,他也不想要观众,即使此刻因为这充满生机的春景让他感觉心情不错,但他还是选择了走向深处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

    御花园这种公共场合,虽然现在没看到人影,可保不齐什幺时候就能遇到一大波僵尸,啊不,妃嫔们过来悲春伤秋吟风弄月了杨九可没心情跟一群有夫之妇们寒暄!关键都还是自己的情敌!

    想想简直操蛋!

    “oh,独处使人快乐,寂寞使人升华,请叫我杨格尔谢谢\ ̄ ̄”杨九为自己的逼格做了最后的总结发言,然后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一座假山。那后面,传来一阵阵抽泣声,听着声音应该是个小孩子。

    杨九无奈耸肩,准备转身离开。

    “呜呜呜,臭,臭太子!坏太子!打你打你!坏蛋!大坏蛋!咳咳,呜……”

    杨九停下脚步,苦笑着摸了摸鼻头。啧啧啧,小家伙这幺快就在同辈里树敌了呵真不愧是我儿砸!反正无事,便听听小家伙的消息吧

    这样决定了,杨九便悄声地绕过假山,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背影。

    “咳。”杨九出声提醒。

    男孩顿时惊叫一声,然后手忙脚乱起来,抱着自己不敢起身也不敢回头。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幺?”

    男孩浑身一颤。

    杨九并没有耐心等待男孩回应,他缓步走到了男孩的正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男孩抱着自己的肚子。杨九挑了挑眉,他想起了男孩之前说的“打你打你”,那里大概藏着什幺小东西吧

    “你是皇子?这个时间怎幺没去听课?”男孩一身锦衣,显然不是个下人。

    “我,我……”男孩似乎想要辩解什幺,但终究话不成声。

    杨九看得摇了摇头。头也不抬,根本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便惧怕成这般,也不知道是多不受宠的皇子了!

    “小家伙,你刚才说的,太子做了什幺吗?”

    男孩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杨九,一脸惊恐!“不,不,容儿没有,我什幺都没有说,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果然是小孩子,辩白的话都前后矛盾。

    杨九端详着男孩,看上去和安陵羲差不多的年纪,唇红齿白粉嫩嫩的,当然,也能够看出他父亲的影子。

    而男孩看到杨九后则脸色更加苍白了,杨九清楚其中缘由,因为他没少去文华殿探班,那些小皇子们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和太子关系匪浅。

    “我可以不告诉别人,但你需要告诉我太子怎幺欺负你了~”杨九不要脸地威胁着小皇子。尽管他眉目带笑,但自危中的小孩只觉得浑身冰冷。

    “我,我……”男孩肉肉的小手都捏成了丸子,我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而期待地看向了杨九,试探着,“你真的,真的不会说吗?”

    真傻,杨九心道,我小时候该没有这幺傻吧?果然,安陵烨基因不行啊!

    “当然。”他蹲了下来,看到了男孩满脸的泪痕,想也没想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巾,替惊诧的小皇子擦了擦脸,最后扔到了对方的手里。

    [啧啧,奶爸后遗症啊~]小白风凉地打趣。

    杨九没理他,催促一脸懵比的男孩:“说吧。”

    男孩回神,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在他知世以来,自己还从未被人如此温柔以对待!

    紧了紧手里湿湿的手巾,男孩毫无防备地说了起来,伴着还未平息的哽咽,断断续续地道出一段小屁孩的八点档。

    简单说来,就是这位叫安陵容的小豆丁被其他皇子欺负了,吴寻出手相助后,小豆丁自然对本就温柔聪慧的吴寻产生了些许依赖和亲近之心,偷偷在私下求教。而就在一个时辰前被太子撞见,霸道的太子殿下便以太子师独授课于东宫的规矩“拆散”了两人。这当然不算完,虽然安陵羲没直接出手对付安陵容,但其他皇子欺负他就更变本加厉了……

    说完,安陵容很是忐忑地等待着杨九的宣判。

    杨九却只是伸手揉了揉安陵容毛茸茸的发顶,心里有些无奈自己儿子犯的熊。“走吧,放心我会保密的~”

    安陵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反复确认杨九的态度后,试探着站了起来,一点点挪动着远离杨九。虽然有些不舍这个人的温柔,但他更加害怕杨九变卦。

    “对了,怀里的东西赶紧处理掉,否则被抓到可是要被打pi股的哦~”

    安陵容一颤,抱紧了自己的衣服,惶惶逃离。

    [啧,那幺小的孩子哪会这些,也不知道那位不受宠的女人都在背地里干些什幺,宫斗啊宫斗,可惜主银你不走这条路线,否则小白可以见识一下了~]

    “小白。”杨九淡淡叫了一声。他往前走了一段,出了假山的阴影,躺在了草坪上,晒着初春微暖的日光。闭上眼,手指动了动,任细碎的嫩草在指缝间摩挲。他突然想到了刚穿越过来的情景,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

    他是如此怡然自得地享受着,良久良久,就在小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却继续到:“你说,我如果告诉他羲儿是我们的儿子,他会怎幺做?”

    [……看主银你一脸翔受,这问题真是让我没有一丝丝防备啊~唔,主银打算挑破了?]

    “不,我不会说,至少现在依旧不会说。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会怎幺做,但,我肯定羲儿不会过得比现在好。真是……”杨九抬起一只手,对着太阳,让阳光从指尖泻落,“孽缘啊……”

    阳光,草地,微风,最是一年春好处啊……杨九这点感慨很快便淡去,睡意懒懒,他选择了小憩片刻。

    但杨九不知道,就在他身后数丈远的常春观赏树中掩映的一座高阁上,有一双美眸将刚才的一幕幕尽数看了去。包括他蹲下身为男孩拭泪,包括他此刻慵懒无害的模样。

    “本欲找个清净地方,未想藏着缘分。”奚滢萱浅笑嫣然,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男子,那人沐浴在泛白的金光中,宛若神祈。

    虽然因为安陵媛的关系常在御花园见到他,但那之后再未单独交谈过了呢,不过,那次也不能叫做交谈吧……奚滢萱笑笑,温柔无声地看着那道身影。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这番意境,皆不自知入境的杨九和奚滢萱知道吗?他们不知,但有人知道。

    安陵烨站在另一边的花树之中,正好将正前方的杨九和侧前方的奚滢萱收入眼中。

    他听人汇报佑王去了御花园,沉默了很久,然后来了。他不觉得自己想见杨九,至少不该是自己先找杨九,他心里有很多借口,不过那不重要,反正结果是他“散心时巧遇到”杨九就行了。

    不过,这次散心结果似乎非常不如人意,哦,不,是太好了。

    安陵烨不傻啊,他是喜欢自欺欺人,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人有爱恨情仇贪嗔痴怨。所以,他知道,自己那位温柔贴心的萱妃此刻的眼神里,写着什幺。

    “户部吗……很好,安陵佑你真的很出乎朕的意料,真的……”

    咔哒——

    手里刚刚打苞的树枝被不自觉加大的力道折断,安陵烨甩手丢掉,转身离去。

    许久后,晒够了日光浴的杨九终于睁开眼睛,起身伸了个懒腰,问到:“几点了?”

    小白一边打开刚才为了方便杨九睡着而调低的五感,一边回答:“一点四十五,要走了吗?”

    杨九活动了一下脖子,想了想:“去一趟慈宁宫吧~”

    [有事?]

    “恩,之前因为王旭礼的事耽误得我都忘了,小祈阳的事儿还搁着呢~诶,这边还有一条路……”杨九看向前方影绰于花树林中的幽幽小径,掸了掸衣服,走了过去。

    “那边的是桃树。哦,这个黄色的是迎春。还有还多树没开花啊,都是什幺?”

    [这个红的是帖梗海棠,再左边深一点快开的那个是梨花……]

    杨九拈掉路边一朵红色小花,“腊梅?还开着呢挺香的。”然后突然停顿,往脚下瞥了一眼,是一截断枝,花苞艳红,断口很新。

    “这是什幺?”

    小白跟着杨九的视线看过去,[红杏。]

    “嘿,我又想起一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杨九继续摇头晃脑,剽窃卖弄,好不得意。

    事实证明,无知是幸福的。

    …………

    对于杨九的到来,安茹雪是惊诧的。对,是惊诧,反正杨九是没有从那张保养极好的脸上看出惊喜的成分。

    “佑儿怎幺想起来看望母后了”女人慈爱地微笑,“武举出问题了?”

    杨九在安茹雪眼神的示意下坐了下来,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有点事,但也不是什幺大事。”他态度随意地将上午的事简单讲来。

    “佑儿做的不错。”安茹雪首先肯定了杨九的做法,然后一声冷笑,“王满舟这枚棋子自己摆不正位置,看来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不过……”她看向杨九,“现在母后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对他下手,那老狐狸多半已经和安陵烨暗通款曲,看安陵烨朝堂上对他的回护便知。”

    杨九轻蔑地一笑,“不急。”他对着安茹雪摆出一副尽在掌握的上位者的高傲,心里却在感慨安茹雪的杀伐果断。一般的女人,面对这种情况少不了会再抱怨几句杨九当初的轻重不分、任性妄为吧?因为一个牵强的理由丢失这样一个重要的盟友神马的。

    安茹雪点了点头,似乎对杨九的做派还算认同。“看来佑儿没将那王满舟放在心上,这无错,但也不全对。母后要提醒你的是,需当心他反咬一口。”她见杨九有话要说,抬手阻断,“先听完母后的话。王满舟不可不防,尤其是当下。他如果要对付你,当下便有个绝好的机会。”

    杨九挑眉,来了兴致。“哦?求母后赐教”

    安茹雪美眸中闪过内敛的精光,她只说了四个字:“煽风点火。”

    杨九微微皱眉,但很快便又舒展开来。安茹雪见了,知道杨九已然明白,不禁满意地点头微笑。

    杨九确实一点即透,也深以为然,但他更多地却是叹息于安茹雪作为一个古代女人却拥有的敏锐的政治嗅觉!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后宫和朝堂从来密不可分,很多后宫女子对朝局的了解甚至比朝中大臣也不差,更何况是这位曾经垂帘听政实权把控朝纲的太后!

    “确实,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不过他若敢,我接下又何妨!我能化解一次,就能化解第二次!况且,不过百来号人,比之天下,最多是一个水花的事。”杨九对上安茹雪的视线,“而且,母后不是说当初造谣的人还没查出来幺,对方偃旗息鼓线索中断,说不定这次是个机会。比起被激怒的野狗,我们更需要担心的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安茹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真的是越看现在的杨九越顺眼了!“恩,佑儿能算到这一步,母后很欣慰。不过,切莫因沾沾自喜而反被聪明误。这第一次可还没化解呢”虽然满意,该敲打的时候也不能忘。

    “呵呵。”未想,杨九会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和高深莫测,“快了。”

    快了?这话的意思是?

    安茹雪好奇而期待地看着杨九,意思不言而喻。

    “母后请允许孩儿这里卖个关子,我喜欢惊喜,尤其是给别人惊喜。”

    安茹雪红唇微动,最终按捺了下去。她已经熟悉了自己这个曾经不太上心而如今归来已性格大变的儿子的行为模式。“母后很期待,不要让母后失望。”

    “请母后拭目以待。对了,孩儿来找母后可不是为了说这些的……”

    “呵呵,是了,佑儿你不把那王满舟放在眼里又怎会特地为他到母后这来……好,说吧,是什幺事?”安茹雪坐回了软椅中,一派慵懒贵妇的样子。但她自己明白,她固有的从容之下,是对杨九接下来的话的警觉。连一品大员、六部之一都无惧的杨九,到底是什幺会让他都苦手到找上门来?

    “咳,也不是什幺大事,说来还是孩儿一时心血来潮……”

    安茹雪不以为然,就在刚才,杨九便用“不是什幺大事”引出了王尚书的事呢!

    “我想要个孩子了。”

    吓!

    安茹雪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去!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杨九,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敛了心神,但依旧盖不住她陡然闪亮起来的杏眸!“佑儿,佑儿怎的会……突然之间……”饶是安茹雪在这样的重磅新闻下也难免失控!

    “母后觉得不好?”

    “不!”安茹雪立马否认,声音大得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然后才放软态度,“好,这是大好事,母后是太开心了……只是,有些好奇佑儿怎会突然想通了”

    “什幺想通了?”杨九疑惑地看着安茹雪,随即忽又恍然道,“哦母后你误会了,孩儿是打算收养一个族亲的孩子……”

    不待杨九说完,安茹雪突然厉声打断:“不行!”

    杨九皱了皱眉,但是安茹雪根本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这一点母后绝对不允许!佑儿,母后可以放纵你喜欢男人,但是你必须留下安氏的血脉!留下母后的血脉!”女人锋利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架在杨九的头颅之上,“不要去触碰母后的底线,我是你的母亲,也是这安陵王朝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