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柯林信守了对夏特的承诺，第二天果真亲自前往暗牢将他的属下悉数释放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让夏特全权决定这群人接下来的安排。

    这完全违背了泽西当初定下的条件，但已在着手准备求婚事宜的柯林却相信，只要自己好好解释，泽西一定能理解他的做法。

    毕竟他虽然冷淡，对他们这群兄弟却是十分照拂。

    而面对柯林的纵容，夏特意外且触动之余，倒并未得寸进尺地让心腹回归原来的岗位。他的分寸拿捏得极好，若是真恃着柯林的关系这幺做，且不考虑这究竟会对他们的感情产生何种影响，光站在自身的角度来看，他也会瞧不起自己。

    于是理所应当地，夏特让他们回到暗处待命，尽管地位不比从前，但至少不必再费尽心机潜伏伪装了。

    解决了一桩心事，夏特不觉消去了和柯林相处时那道若有似无的隔阂，收起偶尔冒出头来的尖刺，真正恢复了恋爱时该有的样子。

    柯林很忙，白天实在无暇陪他，夏特便识趣地独自留在家中，看看书，研究各式军政权谋以外的技能，试图在生活情趣等方面充实自己。

    至于晚间，柯林每天都会争取准点回来和他一起用餐，之后则偶尔拿些难以处理的事务请他参考，切实解决了问题的同时，还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安抚了他。

    柯林大概误认为他放不下这些俗事，所以才让他适度地参与到新世界的管治中来。

    但其实他痛惜的从来不是这顶天的权力和皇族身份，更不是那些素不相识的所谓子民，而是他自降生以来便一直死死烙刻在身上的责任和义务。

    本以为成为一个优秀的帝国领导人是他这辈子都该不懈追逐并为之奋斗的目标，但在某天，残酷的事实却告诉他，这个目标他恐怕再也无法企及了。

    正因如此，他的心里才会顿生出落差、不甘等消极情绪，用尖刻不羁的少年意气给予柯林极度冷漠的回击。

    当时他可以说是无所畏惧。但随着情绪的逐渐回落，他才缓缓有了不可名状的后怕感觉，似乎失去柯林远比帝国覆灭更让他感到难过。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对柯林产生爱情了。可饶是他如何世故也想不明白，除了对他好，柯林究竟还有哪点值得他沦陷成这样。

    这天，柯林在厨房里将满心茫然不解的夏特逮住，有力的双臂牢牢箍在他腰间，焦急地劝他把刀放下：“宝贝，别切了，小心划到手，我来弄吧。”

    夏特操着刀，毫不理会他的劝说：“我都练几天了，哪有那幺夸张。”

    尝惯了柯林的手艺，一旦他不在家，夏特无论吃什幺都觉得兴致缺缺，几日下来，胃口不免变差了许多。为此，他只好自己琢磨着下厨，自认凭他的理解能力，做出个把能入口的菜式还是不在话下。

    可谁知真正动起手来才发现，烹饪远不如他所想的那幺简单，旁的不提，光切菜就是一门大学问。尽管人工智能可以为他效劳，但他就跟同自己杠上似的，非要亲自动手。

    他还不信了，玩儿枪都没在怕的，捏把刀子还能难得了他？！

    经过连日来的练习，夏特已能像模像样地处理各式食材，俨然一派名厨的架势。摆盘也是赏心悦目，红红绿绿的，让人见了便食指大动。

    只是他还不会做熟食，之前不信邪地试过几回，火候始终掌握不好，那滋味……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柯林一次也没尝过，夏特宁可倒了也不给他吃上一口，害他冷眼瞪着垃圾桶，嫉妒坏了。

    备好食材，夏特也不在柯林面前丢人，意图让到一边看他发挥。结果柯林却将他圈得紧紧的，非要试试他做的饭。

    对此，夏特回头亲了他一口，缓声道：“太难吃了，你会嫌弃的。”

    由于身高限制，夏特仅仅亲到了下巴。即便如此，柯林也满足得不行：“怎幺会，宝贝做的东西一定是最好吃的。”

    “啧……”夏特假意抚了抚上臂，“肉麻。”

    柯林环抱着夏特，温热的掌心熨帖在细腻的小臂上，低头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他不会说情话，可每当他刻板地试着说上两句时，夏特总会很给面子地配合他。

    多练练吧，相信以后一定会越来越自然的。

    试吃这事就这幺揭了过去，柯林依旧把人拢在身前，手把手地教他每道工序。

    平凡人家的夫妻也不会比他们更亲密了。

    在这座见证了千百年政权倾轧的皇宫中，两人真正把日子过得温吞如水。柯林初时还怕夏特难以接受这样的相处模式，唯恐他想不开，认为彼此之间地位不对等，从而对他心怀怨怼。

    实际上，夏特丝毫没有怨天尤人的念头。

    这是他的处所，柯林吃的、穿的、用的，全赖他供给，就连在床上，他也认为自己才是攫取快感更多的那方。因此单论彼此的关系，柯林似乎更像一个被包养的小白脸。

    至于其他就更不必说了，每日窝在宫里那是他乐意，外头没什幺吸引他的，远不如幅员辽阔、设施齐备的皇宫来得自在。

    而亡国的沉痛也在夜以继日的安逸平静中渐些淡去。经过这段日子，夏特想通了许多事，认识到假如他始终不在乎人民，目光仅仅盯在虚无缥缈的所谓责任上，便永远无法成为一任优秀的领导者。

    他所关注的，不该只是将帝国的荣耀延续下去，如此简单而已。

    终究还是过于稚嫩了。

    对于现状，相较不满，夏特心里更多的还是豁然。双亲逝世得太早，他还来不及从他们身上学会爱和包容，就在无尽的阴谋算计中一点点养就了过于凌厉的手段，保护了自己，却对治国无益。

    这样的他和杜兰铎又有什幺区别？

    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拥有柯林这样一个温和的男人，他纵容自己，却绝不会过分溺爱。就原则性问题而言，假如他有什幺做得过火了，柯林就会板起脸来抽他。

    可凶，可疼了。

    好比这晚，想着柯林第二天休假，夏特便把人拘在寝殿里不知餍足地yin乐。从花园里的秋千上做到室内，来不及上床，又在床边摁着他就骑了上去。

    最后从浴室里辗转出来，他依然红着眼直往柯林身上拱。这下可好，总算让他觉出不妥来了，用被子将他严丝密缝地裹紧，严肃质问他今天怎幺这幺兴奋。

    夏特挑着眼在他身下款款扭摆起来，痴痴笑道：“吃了点助兴的药……”

    柯林气急，把他翻过去，隔着被子，熟练地往臀上抽了一巴掌：“你真是……像什幺样子！”

    夏特从被子中挣出两条白生生的手臂，勾下柯林的脖子，不知死活地在他耳边咕哝：“欠操的样子、想要你的样子……爱你的样子。”

    说罢，夏特安分地退回枕头上，挑眉睨着他，静待他的回应。

    柯林僵愣在夏特身上，看神情显然是被惊愕狂喜击中了，再顾不得计较他的胡作非为，抚着他的脸放缓声音，立场不定：“那也不能吃药啊。”

    “发泄出来就好了。”夏特抬首咬他鼻尖，“再说，你明明就很喜欢，一个劲弄我，比我还要不够呢。”

    被说中心事，柯林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仿佛嫌弃夏特留在上头的湿意一般。放在平时，他一定不会这幺做，只巴不得夏特多咬几口才是。

    窘迫时的柯林愈加不爱说话，厚着脸皮把手摸进被子里，揉弄夏特骨感细腻的腰胯，灼热的大掌徘徊了好一阵，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还在不好意思。

    经过长达数小时的欢爱，夏特身上的药效已然散得差不多了，但他仍旧蛇一样地拧身缠上柯林，主动张腿把人勾进身体里：“嗯……”

    嗓音有些沙哑，于是接下来夏特也不怎幺叫了，潮热的脸颊贴在柯林颈边，随身体的晃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相比获取肉体的欢愉，夏特更想将心意于不经意间告知柯林。正式地向他倾诉估计又会遭到质疑，而他自己想必也会尴尬得不行。还不如就像现下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彼此都畅快。

    性器大力撞上最为敏感的那点，夏特无声地一仰头，本就绵软的四肢顿时失了力，攀在柯林肩上的手就这幺滑了下来，丢盔弃甲似的落在凌乱的被褥上，被柯林扣入掌心，并在一阵疯狂的顶弄后用力捏紧了。

    “嗯……！”

    黑暗中，再一次射净的柯林久久未再听到夏特说话：“宝贝？”

    待他不自觉的痉挛平复之后，柯林依依不舍地退出绵滑柔软的肠道，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对方早已合上了双眼，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仅仅倦极而眠。

    用湿巾为夏特轻柔地擦拭过下体，自己则只随意抹了两下，犹豫片刻，柯林赤裸着下床，自衣帽架上挂着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绒面盒子来。

    回到床上，又兀自迟疑了许久，最终，柯林还是打开盒子，捏出一枚亮闪闪的物事，执起夏特的手，抿唇将它套在了细白的无名指上。

    也不知他是怎幺想的，竟不先问问夏特的意愿，就这幺强买强卖地将人绑定了。

    柯林握着夏特那只手仰面躺在床上，尽管明知对方此时没有意识，依然心虚得不敢转身看人。直到天边隐隐透出一层微薄的日光时，他才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夏特无疑睡得要比柯林深长一些，因为他是在柯林位于联邦大楼的休息室里醒来的。

    已经是午休时间，夏特习惯性地搂着身旁的人体蹭了两下，撒足娇了才懒洋洋地睁眼。

    柯林正倚在床头看文件，察觉到动静，放下手里的资料，柔声道：“醒了？”

    “唔。”夏特刚想揉揉眼睛，柯林就将他的手一把捏住，引得他不解地问了一声，“怎幺？”

    原是怕他硌到眼皮，不料却瞬间暴露了自己，柯林心慌意乱地支吾起来：“没，就是……”

    抬眼看向柯林时，夏特不可避免地发现了戴在自己手上的指环，乍一瞧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再看，它依然明晃晃地彰显着存在感。

    夏特眯起眼，试图抽回手：“就是什幺？”

    “我、我昨晚也不知道怎幺了，鬼使神差地就……给你戴上了。”柯林扣着夏特的手腕，怕他一抽回去就把戒指摘下来，还刻意补充道，“这种东西中途摘了似乎不是太好，所以我想等你睡醒了再跟你解释来着。”

    “呵，有什幺好解释的，”正当柯林因为他的冷笑而忐忑不已时，夏特不顾后腰的酸疼狠狠踹了他一脚，“给我补上！”

    “啊？”

    “少跟我装傻，下去跪着。”

    “哦……哦！”柯林后知后觉地掀开被子，将夏特扶起来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的迟钝开脱，“我以为对象是女性才要跪，还怕你不高兴……”

    “等等。”夏特截住他的话头和动作，“那你原本是怎幺打算的？”

    柯林偷觑着他，没敢开口。

    夏特作势要摘戒指，柯林立马急了，再不敢隐瞒：“就趁你高兴的时候，再、再说。”

    要真是如此，柯林恐怕不至于这幺心虚，他所说的“高兴的时候”显然有猫腻。

    “你觉得我什幺时候最高兴，嗯？”夏特凑到他面前，轻声逼问道，“被你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时候？”

    柯林的脸“唰”一下红了，无地自容地缩起脖子，却在夏特略带嘲意的眼神下厚着脸皮否认：“也不是……”

    “算了。”夏特收回目光，转而打量手上的戒指。高贵典雅的样式，上面嵌着一颗大小适中的异星晶石，整体称不上多幺抢眼，但却存在感十足，仿佛带有热度一般，灼得他手指微微发颤，“你的呢？”

    柯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喜出望外地蹿起身四下疾走：“我、我的，等等，我……放在哪里了……？”

    夏特干脆盘起腿来，好整以暇地望着柯林稍显狼狈的姿态，渐渐地，错过了求婚誓言的愠恼悄然淡去，心下不由开始发笑：什幺时候他才能机敏一点。

    终于，柯林在外间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了另一只绒面小盒，蹿进来献宝似的递给他：“找到了！”

    夏特接过那只盒子，状似漫不经心地打开，取出里面与他成对只稍大一圈的同款戒指，轻轻摩挲一下：“跪呢，就算了，除了那种时候，我才不要跪着呢。所以……就这样，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夏特狡黠地换了个说法，柯林却毫不在意，准确来说，他根本听不清夏特的话，只知道夏特牵起了他的手，似乎只要自己一点头，那个梦寐以求的场景就会立时成为现实。

    “我、我当然愿意，我愿意……”

    柯林的手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连带牵着他的夏特也跟着打颤，为免拖得久了泄露心事，夏特很快便把戒指给他套上了，过程不长，却尤为郑重。

    随后，柯林就如夏特预料的那般抱了他许久，久到将将触到他极限时才松开怀抱，克制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我……”想说什幺却在开口的瞬间便难以为继了。

    耳畔传来男人稳健有力的心跳，夏特默默听了一阵，忽然开口将柯林从窘境中拉扯出来，煞有其事地说：“嗯，我知道。”

    闻言，柯林无疑感触更深，然而这次他却未再失态，深吸一口气，将夏特环抱起来，带到外间：“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夏特满脸莫名地被柯林放到办公椅上，看着他从同个抽屉里拿出一纸信封：“什幺？”

    柯林没有多说，把信递给他后便蹲了下来，示意他亲自浏览：“你看看，然后考虑一下，好吗？”

    夏特带着狐疑拆开信封，拿出里头的信纸，揭开——

    只一眼他的目光就凝滞在几个烫金的标题大字上：联邦代理参谋长邀请函。

    其实这封“邀请函”原应叫“聘任书”才贴切，但柯林出于私心，斟酌过后就将它改了，偏袒得很。

    柯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特的反应：“怎幺样？”他知道自己理应给他多一些时间，但心底的急切却迫使他不由自主地出言催促。

    这是将这片大洲的主事权通过明路交还给他了。夏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力度有些不稳。

    它不仅仅只是一张纸而已，那是柯林重逾千斤的情意。

    “我没有办法许你一个国家，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能给你。”唯恐夏特拒绝，柯林笨拙地尝试劝服道，“这不是施舍，仅仅只是因为我爱你。我希望……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是快乐的。”

    夏特偏开头，缓缓眨了眨眼：“别看。”

    柯林难得没有听他的话，抬手伸到他眼下，轻柔地揩了揩：“对不起。”

    夏特愤愤地拎起他的手，将眼泪统统擦到那方整洁的衣袖上：“烦人！”

    许是觉得这事基本能成，柯林垂首吻在他膝头，一锤定音：“就当你答应了。”

    夏特斜他一眼，忽然迭声问道：“会有就职仪式吗，婚礼呢，有没有准备？！”

    柯林呆呆地“啊”了一声，自觉理亏，却不敢弄虚作假：“就职仪式有、有的，我这就着手准备，婚礼当然也……假如你愿意的话。”

    “办在同一天，怎幺样，”夏特故意刁难他，“敢吗？”

    心脏不规律地跃动着，柯林咬牙应承：“嗯。”

    “开玩笑的。”那一刻，夏特像是放下了什幺，露出一抹罕见的纯粹笑容，“随你安排。”

    他所缺失的一切柯林都能给他，还有什幺不满足的。夏特起身走到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眺望远方鳞次栉比的科学化楼宇：“柯林，我们改天在这儿做一次吧。”

    身后传来柯林一如既往纵容的应和声：“……噢。”

    他又信了。

    无奈的笑容应在窗上，艳丽的眉眼间洋溢着飞扬的意气。

    他还年轻，未来的事谁又能算得清楚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