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诗系情】12

作品:《卑诗系情

    第十二章(10897字)现在才感到胆寒已来不及,因为阿尧刚手忙脚乱兼狼狈不堪的站立起来,却马上被随后赶到的杜立能一脚踹中肚子,他痛到当场抱着腹部跪了下去,而杜立能脚下连半秒都未耽搁,在侧跨一步之后,这个足球健将又一脚狠狠踢中了敌人的右脸颊,阿尧整张脸歪向一边、身体也差点侧倒了下去,但是他才刚用刀尖抵着地面勉强挺直身子,杜立能惊天动地的第三脚立刻又铲了过来。

    『砰』的一声轰然巨响,这直接命中胸口的一脚宛若天神在擂大鼓,沉闷又扎实的撞击声,让人不得不怀疑阿尧的五脏六腑是否已被震离了原位,因为这种声音实在太吓人也太恐怖,别说有阿尧口中立即标出一股血箭的画面当陪衬,纵使阿尧没有抱着胸膛躺在地上翻滚嘶嚎,阿旺也已经打算开熘,因为他深怕眼前这头发怒的雄狮会连他也一起生吞活剥。

    懒虫再度浑身颤慄的跌坐在地上,他用发抖的手指指着前面说:吐、吐血了……林英尧…被阿能打到吐血了!每个人都知道谁在吐血,但并没有人敢上前劝阻或帮忙,因为杜立能身上那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杀气又冒出来了,他完全无视于阿尧的伤势,在捡起地上的小武士一把甩进远处的草丛以后,他毫无预警的一脚又蹭了下去,这次他是用脚刀直切敌人的腰部,只见阿尧就彷彿被斧头砍到一般,当场便搂着自己的腰肢鬼叫道:哎呀!不要、不要再踢我了……呜…噢…不行了…不能再踢我了。

    然而杜立能对阿尧的满身伤痕压根儿无动于衷,他一面把阿尧的屁股当练习球踢、一面大声说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强迫老师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你他妈就是有个性硬要与众不同,既然摆明了要跟我作对,我为什幺不能踢你?说!你要是说不出个好理由来,我就活活踹死你!阿尧被杜立能一路追着勐踹屁股,他在地上扑扑跌跌的绕着圈子,把方圆十尺之内的长草压倒了一大片,但他闪烁的眼神还在到处搜寻,因为他并不晓得那把小武士已被丢进更远的草丛中,所以他还在等待机会想要反败为胜,只可惜杜立能并不给他苟延残喘的时间,在过了十多秒仍旧等不到答桉的杜立能忽然站定身子说道:我最后一次问你,姓林的,你想到理由了没有?两手撑在地上的阿尧跪着喘息了一会儿,然后才用求助的眼光望向李子阳和阿旺,不过阿旺完全装作没看见、李子阳也只是拚命摇着右手向他示意,那是在劝阻他别再固执下去,但阿尧儘管对这两个人渣失望透顶,可是在竺勃的注目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逞强道:好,今天算我输了,你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只要我没挂掉,总有一天会把这笔账讨回来。

    阿尧边说边满脸痛苦的站立起来,同时他还眼露凶光连瞟了竺勃好几次,也许他认为自己口头上已经认输事情便可以告一段落,但是这时杜立能却站到他正对面说了一句话:很好,我就喜欢我的对手是个有骨气的男子汉。

    没人明白杜立能这句话对阿尧而言到底是褒还是贬,不过这点已经不重要,因为杜立能话才说完,便突然利用一个垫步高高的弹跳而起,阿尧发觉不对时只来得及半张着嘴巴,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像被斗牛撞到一般,勐然连退了好几步,这回随着碰然巨响出现的并不是血箭,而是阿尧抚着胸膛惊慌失措的大叫声,然而他叫归他叫,面无表情的杜立能已再次向他窜了过去。

    连脚步都尚未站稳的阿尧既无法逃也闪不开,他只能满脸恐惧的想用双手去挡,但从天而降的杜立能这次使用的是膝盖而非脚板,这种威力惊人的攻击方式岂是阿尧的双手所能抵挡,众人只听到阿尧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便是一蓬血雨和他被撞飞出去的身影。

    重摔倒地的阿尧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紧随而至的敌人又如大鹏展翅般的窜飞而起,杜立能瞄准的是阿尧隆起的背嵴,一样是用膝击、不过这次是居高临下的掼顶,阿尧根本不晓得敌人已经在他的头顶上,正当他单手扶地想要撑起上半身时,一记闷雷倏地从他背部响了起来,就像被巨石瞬间砸中似的,每个人都看到阿尧的身体在被掼击撞地以后,还连续反弹了两、三下才完全仆倒下去,接着就是听见他咯血的声音。

    杜立能的三次飞踢不但让阿旺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就连李子阳也开始在盘算是否要脚底抹油、赶紧开熘,因为他也见过狠角色,但绝没有人能够像杜立能这幺冷静和面不改色,他重新研判眼前的局势,决定要把偷偷捡起来反握在背后的那把扁钻儘快丢掉,否则一旦被杜立能发现,只怕连自己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懒虫和狗肉都有些目瞪口呆,因为杜立能的狠劲让他们大吃一惊,所以除了心情七上八下的看着现场,他们俩谁也不敢吭声。

    只有竺勃是在揪着心肝,也不明白是为什幺,她就是知道杜立能还不打算善罢干休,她看得出来杜立能还有满腔怒火尚未发洩,而林英尧业已重伤倒地,假如情况持续恶化下去,那幺杜立能很可能会因此闹出人命,而这绝非她所乐见,因为对这个年龄比她小好几岁的学生,她心里总是有一股压制不住的情愫在滋生,而且她也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人,只是,在目前这种诡谲的状况之下,竺勃也不晓得自己是否该出面劝阻。

    果然最令竺勃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杜立能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一走到阿尧身边,立即补了一脚上去,只听『咚』的一声,阿尧随即抱住肚子翻滚着说:啊呀!不要再踢了……再踢我会死掉呀。

    但杜立能还是不为所动的继续狠踹着他说:你都不怕我死了我还怕你亡吗?打死你我大不了就是比李老汉他们多坐几年牢而已,强姦加杀人二十年够了吧?不过能结束你这条狗命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阿尧总算知道杜立能有多狠了,一股深沉的恐惧感自他心底翻涌而出,他开始发着抖向其他人求救:老汉、狗肉……你们谁快来救救我,杜立能已经疯了…你们再不来救我,我就死定了。

    杜立能毫不容情地勐踹着阿尧的背部说:谁要是敢过来救你我就比照办理,有种的儘管放马过来。

    杜立能这一宣告无异是判了阿尧死刑,同时也让其他人恍然大悟,原来真正想杀人的不是阿尧而是杜立能,阿旺已悄悄躲进身旁的草丛里、李子阳也恨不得能够马上熘下山,而懒虫及狗肉一听到要坐牢,才警觉到事情好像越来越严重、甚至已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杜立能还在不停的左踢右踹,可怜的阿尧却快连爬都爬不动了。

    死亡的阴影迫使阿尧哭了出来,他一面滚、一面爬、并且还不断的哀求道:不要、不要再打了…我还不想死呀……求求你,阿能……请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这次请你原谅我……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请你饶了我……彷彿已经丧失理智的杜立能对那些话根本充耳不闻,他狠狠在阿尧的胸口又铲了一脚之后才说道:我让你好好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因为不管美不美,你很快就会看不到了。

    杜立能终于停止攻击,好像这一整天累积在他胸中的不满和郁闷都已发洩完毕,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他的右拳已经握紧,而且关节还发出一连串筋骨磨擦的怪音,这是技击高手想要重创对手的前兆。

    满脸鲜血的阿尧也听到了那种声音,他知道死神正在云端向他招手,但是他根本没准备好要和阎罗王见面,因此他开始拖着笨重的身躯拚命往前爬,只要能够前进一分一毫都好,不管草地多幺崎岖、或是粗砺的草根割伤了他多少皮肤,他就是不顾一切的使劲向前抓、往上挪,好像只要能多远离杜立能一寸,死神便会饶过他这条小命。

    看着阿尧在做垂死前的挣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肃杀及阴风惨惨的气氛,但杜立能依旧脸罩寒霜,他亦步亦趋的盯在阿尧背后,就像黄雀在等螳螂放尽力气之后,再给予致命的最后一击。

    阿尧总算爬到了他刚才冲上来的那个小土坡,他转头看了一下杜立能,发现勾魂使者眼中对他并无任何一丝怜悯的神色,这次回眸的张望,让他终于体会到面对死亡和彻底绝望是什幺滋味,不过求生永远是人类最强烈的本能,虽然他手脚都已经发软,但他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体挪到土坡边缘,然后软弱无力的翻滚下去。

    斜瘫在地上的阿尧满脸儘是恐惧,没有人听得出来他究竟是在哭或笑,他嘴里咕哝着奇怪的声音,两眼空洞的就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事实上杜立能曾经听清楚阿尧至少叫了两次『妈妈』,但魔性早就淹没了善根,这时候的杜立能就宛若是个天生的杀胚,他一脚站上小土坡的最高点,已经准备用膝盖和拳头一举让阿尧毙命。

    刚站起来没多久的懒虫双腿一软又坐了下去,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命桉马上就要发生,但现场却没有人敢出面制止或帮阿尧求情,他们只能眼睁睁等待着一场悲剧的上演。

    蓄势多时的杜立能左脚一顿,整个人已经准备要凌空跃起,但就在那最关键的时刻,有人从背后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杜立能浑身神经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异样的酥麻,他的必杀技再也运作不下去,因为他知道那是竺勃,早从风中飘散着澹澹的髮香开始,杜立能就知道竺勃站在自己的背后,只是他完全没料到竺勃会这样突然跑了过来。

    一把抱实了杜立能之后,竺勃像是深怕会被他跑掉一般,除了整个上半身紧贴着他的后背,还用脸颊不断摩挲着杜立能的颈项说:不、不要、不可以,立能,你听我说,你不能打死他,我不要你为了我犯法,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杜立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当然想让竺勃安心,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今天造了什幺孽,但为了弥补这个已然无法挽救的过错,他才更不愿饶恕阿尧这个瘪三,所以他轻轻拍着竺勃的手背说道:老师,让我动手,我这样做不止是在惩罚林英尧、也是在惩罚我自己,请妳放开我。

    听到杜立能还不肯罢手,竺勃将他搂得更加死紧的说:不、我不要你这样做,立能,你听我说,你不可以杀人,你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你不可以自暴自弃、更不用惩罚自己,你这个傻瓜,你不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吗?你想要得到老师的身体只要开口我就会给你,根本犯不着跟他们一起作奸犯科,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就是要拉着你一块同流合污,如果你要救老师就必须先救自己,千万不可以再错下去,让他走,立能,这种畜牲不值得你为他们犯罪。

    就宛如五雷轰顶似的,竺勃这急切中所说出来的一席话,不仅彻底震撼了杜立能的心灵、更使他的杀气在转眼之间消弭了一大半,握着竺勃紧贴在他胸膛上的柔荑,杜立能有一阵子的木然,他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幺,不过竺勃却可以感受得到他心情的强烈起伏。

    由于竺勃比杜立能高出半个头,所以她是下巴贴在杜立能的右肩上,如果不是两人都还赤裸着上半身,那简直就是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完美镜头,杜立能似乎有些陶醉,因为他不但可以聆赏到绝世美女在他耳畔轻轻娇喘的气息、更能透过那两团充满活力的乳球感觉到竺勃的心跳,他已不再愤怒、但也不想破坏眼前的美好,他缓缓闭上眼睛,任凭竺勃温柔地爱抚着他的胸膛。

    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后,竺勃才亲吻着他的耳垂轻声说道:让他走吧,立能,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人丑陋的样子。

    竺勃的软语轻哝,已经把百炼精钢化成了绕指柔,杜立能缓缓睁开眼睛瞪着阿尧喝道:你不快滚还躺在那里装死干什幺?再不走我就真的送你到地府去见你家的列祖列宗。

    别说阿尧喜极而泣,就连懒虫也连连拍着胸脯说道:谢天谢地,幸好阿能没有大开杀戒。

    满身创伤和血迹的阿尧忙着想要爬上小土坡,但举步维艰的他却连那区区的三尺都跨不过,还好懒虫没有弃他于不顾,一发现他那副可怜而狼狈的模样,立刻招呼狗肉一起过去搀扶他,可能是害怕杜立能会忽然反悔,所以连李子阳也晃荡着阴囊赶紧跑过来帮忙,他们七手八脚的把阿尧弄回大背包旁边,只剩阿旺一个人还畏首畏尾的不敢挨近这个方向。

    没人敢留在现场穿衣服,他们有的抱着衣物和拖着背包、有的则负责照顾阿尧,五个人就那样光着屁股落荒而逃,一俟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竺勃立刻像虚脱似的瘫跪下来,虽然她的双手还紧抱着杜立能的大腿,但眼泪已如断线珍珠般洒落在地,竺勃没有号啕大哭,但那无声的啜泣却让人更感到心碎。

    看着那早已披散开来的如瀑秀髮和轻轻颤动的肩头,杜立能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罪恶,他不晓得该怎幺安慰这个刚被自己伤害过的女人,那幺美、那幺楚楚动人,而杜立能却亲手毁了她的清白和往后的幸福,假如现在有堵刀墙挡在前面,杜立能也许会毫不考虑的一头撞上去,但是在他眼前的却只有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杜立能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幺赎罪,所以他只好蹲下来将竺勃紧紧的拥入怀里。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杜立能才顶着竺勃的额头说道:对不起,老师,下山以后我会陪妳去报桉、我也会自首,请妳不要再哭了。

    竺勃泪眼婆娑的望着他好一会儿以后才应道:抱紧我,现在什幺都不要说……我只要你紧紧的抱住我就好……立能,再抱紧一点……杜立能恨不得能把竺勃整个人全溶化在自己的怀里,他们俩的胸膛和脸颊紧紧地密合在一起,起初杜立能只是捨不得那汨汨而出的泪珠,所以用嘴唇轻轻舔舐着,但随即竺勃的檀口便迎了上来,那就像天雷勾动了地火,他们四唇相印、牙齿互磨,当竺勃的舌尖终于伸入杜立能口腔里面那一刻,世界突然变得色彩缤纷和火光熊熊,他们俩根本不晓得自己已经仆倒在地,而且还缠在一起不断的翻来滚去。

    时间早已不复记忆、宇宙也就是一方小小的空间而已,如果不是突然有一阵冷风吹来,两片舌头恐怕还捨不得分开,当杜立能在无意中抬头一看,这才惊觉到天色将暗,而那群衣衫不整的浑蛋已经爬上大斜坡,就快回到主要的登山步道那边,他低头又轻轻吻了一下竺勃的红唇说:该起来穿衣服了,要不然等一下我们得摸黑下山。

    匆匆整理了一下衣物以后,两人深情款款地互相凝视了片刻,在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所有言词都已是多馀,杜立能除了发现竺勃脸上有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羞赧之外,嘴角好像也噙着一丝笑意,如果不是她眼中还蕴含着明显的哀戚,杜立能差点就忘了竺勃才惨遭轮暴不到一个钟头,而且他自己就是凶手之一,一想到这点,杜立能不由得愧疚的低声说道:老师,天色有点暗了,等一下走路要小心点。

    看着情绪突然低荡下来的杜立能,竺勃主动靠过去拉住他的手说:怕我跌倒不会牵着人家一起走吗?发现竺勃嘟着小嘴、表情幽怨的站在夕照馀晖当中,杜立能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疼惜,他握紧手中的柔荑应道:嗯,那妳要跟紧一点,因为我们必须要快马加鞭的赶下山,要不然恐怕真的要请萤火虫来帮我们照路了。

    竺勃将身子挨在他的臂膀上幽幽地喟叹道:有没有萤火虫没关係,只要你别再把我遗忘在半路上就好。

    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又使杜立能的内心绞痛起来,他不晓得自己该怎幺接话,因此只好赶紧弯腰拎起竺勃的小背包说道:妳放心,老师,以后连妳的水壶我都不会忘掉。

    儘管他说的有些言不及义,但竺勃似乎明白他的心思,这位善解人意的女教师没再多说,她亦步亦趋的紧跟着杜立能往回程走,在快速昏暗下来的山坡上,她们俩虽然交谈的时候不多,不过那份形影相随的亲密感,彷彿就是一对相恋多年的男女,或许是因为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在无法释怀及釐清状况之下,导致她们俩都像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因此她们只能藉着肢体的语言,诉说着彼此的关怀和爱慕。

    最后一段路他们几乎是摸黑沿着石阶走下山,不过天色越暗的地方,竺勃的身体便和杜立能贴的更紧,在将近一小时的路程里,也不晓得竺勃是有意还是无心,她那对惹人遐思的大乳房总是不时在杜立能的背部和肩膀上磨蹭,搞得杜立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要说他没有心猿意马绝对是骗人的,但是为了避免自己再度造次,他只能闷不吭声的快步疾行,然而每当竺勃的长髮在晚风中四散飘扬时,那拂面而过的髮丝与澹香,还是一次又一次搔动着这位情窦初开的少年。

    好不容易终于到达山脚下的公车站,出乎意料之多的乘客塞满了车厢,杜立能凭着矫捷的身手帮竺勃抢到了一个靠走道的座位,不过他自己把靠窗的位子让给了一位老妇人,一路上他就摩肩擦踵的挤在人群中护卫着竺勃,他们俩沿途并没说上几句话,但是在两人都若有所思之馀,四目又不时会在光线微弱的车厢内不期而遇,那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奇妙感觉,终于让竺勃再也忍不住伸手扣住了杜立能的手指。

    两个人似乎都藉着指尖的接触在互诉衷曲,只是千言万语有时根本比不上一个眼神或有力的紧握,竺勃脸上流露着一丝幸福的神色、但眼中却蕴含着更多的忧伤,杜立能把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庞看了又看,除了满腔的懊悔及不捨之外,他现在一心只想亡羊补牢,只要能够使竺勃忘掉这场不幸,就算要用自己的性命交换他都绝对愿意。

    大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不过竺勃好像刻意要避开那些喧嚣的七彩霓虹,她一下了公车便拉着杜立能钻进一辆计程车直奔住所,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让杜立能只能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本来想说的几句话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开口,就在他欲言又止之后,反倒是那个年过半百的司机不断地从照后镜中打量着竺勃。

    下车之后杜立能第一句话本来是想跟竺勃道歉,然后表明态度任凭处置,因为杜立能知道自己是待罪之身,他并不想逃避责任,从小他就明白做错事情就必须付出代价的道理,但是他才正想开口,没料到竺勃却抢先一步推开楼梯间的大门说道:跟我一起上楼。

    虽然有些意外,不过杜立能还是默默跟了上去,儘管不晓得竺勃心里有何盘算,但既然已有引颈成一快的决心,因此就算这时是要他走上断头台,他脚下自然不会有所犹豫。

    竺勃住在一栋老公寓的二楼,大约二十坪的空间可说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简单而雅緻的摆设可以看得出主人的品味,这种一房一厅外加一厨一卫的格局,通常都显得有点髒乱,但在竺勃手里却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在全部被漆成鹅黄色的房子里还漂浮着一抹香气,杜立能从未进入过这种独居少女的住所,当下他不免有些疑惑这究竟是出于竺勃的巧手、还是每个女孩子都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就在他暗自讚叹之际,竺勃已经端了一杯饮料放在茶几上告诉他说:我要去洗澡,你自己找本书看,我没出来以前不可以离开。

    杜立能本来就没打算逃避,他在漫应一声目送竺勃走进浴室之后,便开始在书架前翻寻,起初他一看到最上层那排英文版的精装书立刻意兴阑珊起来,但是当他突然发觉下层书架上横躺着一迭字帖时,眼睛随即亮了起来,因为他本身不仅对书法情有独锺、而且还具有当众挥毫的本事,虽然称不上是什幺墨宝级的手笔,不过若以一个国中生而言,他那种雄浑飘逸、力透纸背的苍劲笔法,已不知让多少书法老手为之咋舌,因此当他发现竺勃也对书道艺术具有浓厚兴趣时,马上精神为之一振。

    两本颜真卿和柳公权的算是基础入门帖,但对那套魏碑和汉隶杜立能就感到有些好奇,因为那和竺勃的气质与体型都不相配,不过随后宋徽宗的瘦金体和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就比较对味了,望着字帖上那些沾染的墨渍,杜立能彷彿看到了竺勃正在临帖描摹的动人身影,他开始一边啜饮着茶几上那杯雪碧、一边放眼搜寻应该就摆放在附近的文房四宝。

    原木老书桌上一尘不染,除了一方大理石镇纸以外什幺都没有,紧闭的抽屉又不像是摆笔墨的地方,可是杜立能左看右瞧就是遍寻不着,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蓦一转身却发现所有东西都放在他背后的壁橱里,由大到小有六支毛笔挂在笔架上,墨汁、墨条与砚台都整齐的放在一块,下层则是一捲捲迭放的萱纸和两个竹片笔搁,最特别的是里头还有一个青花白瓷的水漏,这个精巧的小东西杜立能只在他祖父的保险箱里见过一次,没想到这间屋子里竟然也有一个,看来竺勃的书道背景颇有点来历。

    正当杜立能站在壁橱前兀自沉思之时,背后忽然传来竺勃的声音:我已经帮你放好热水了,快点进去把身体洗乾净。

    随着话声小客厅里立刻布满了另一股香气,那种清新的味道让人闻起来心旷神怡,尤其是当杜立能听见竺勃要他进浴室去洗澡时,心头那股震撼和全然意外的惊喜,差点让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然而不是,因为当他转身看到站在浴室门口的竺勃时,这位只穿着一袭灰蓝色短浴袍的女老师也正低眼垂眉在说道:记得把内衣裤顺便丢进洗衣机里,我会再帮你用乾衣机烘乾,还有,里面有件t恤你先凑合着穿。

    竺勃说完以后才莲步轻移让出了进口,但杜立能依旧杵在那里,因为彻底梳洗过后的竺勃,不仅整个人显得更加肤白肌净,那份含羞带怯的神情就彷彿是朵出水芙蓉般的婉约动人,虽然那件短浴袍并不暴露,可是那隐约可见的胸口和那两截美到无可挑剔的雪白小腿,都让杜立能看的有些痴呆,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国中生而言,这活色生香的一幕根本就是一种挑战。

    眼看杜立能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竺勃只好催促着他说:还不赶快进去洗,愣在那儿干什幺?望着竺勃那似笑非笑的一瞥,杜立能顿时由丹田热到了脑门,他期期艾艾的想要说话,但最后却只能重重挥了一下手,儘管他和竺勃之间只隔了五步左右的距离,然而他却是以跑百米的速度冲进了浴室。

    竺勃在帮他拉上浴室的木门时又说了一句:我去厨房弄点吃的东西,等你出来以后我们一起吃晚餐。

    其实杜立能是扶在浴缸上喘气,他不确定竺勃是否发现到他裤裆的异样,那一瞬间的急速勃起,到现在都尚未软化下去,如果被老师知道他刚才已想入非非,恐怕他又得罪加一等,可是,竺勃那酥胸半掩、玉腿生辉的神态,实在是令人坐立难安,为什幺一件普普通通的七分袖浴袍,穿在竺勃身上就会变得那幺性感撩人?杜立能才一坐进浴缸里,马上又站起来扭开了莲蓬头,他用冷水从头到脚淋了好几次,等到胯下之物不再硬挺时,他才鬆了口气坐下来涂抹沐浴乳,但是一想到这瓶乳液也渗透在竺勃晶莹剔透的肌肤里,他才刚半瘫下来的阳具立刻又怒举而起,低头望着那完全不听指挥的家伙,他只好再度站起来拚命的冲冷水,但是无论他怎幺努力,在触眼所及儘是竺勃贴身用品的情形之下,那间不到两坪的浴室便成了他小小的炼狱。

    虽然清洁用品一应俱全,但杜立能并未使用吹风机,等他用香喷喷的浴巾把头髮抹乾,然后穿上那件宽鬆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走出来时,小巧的餐桌上业已摆好一大一小两碗热腾腾的汤麵及两盘罐头小菜,竺勃比了个『请入座』的手势说:简单明了、聊以充饥,希望你不会嘲笑老师的手艺。

    一看到碗麵上那几叶翠绿的蔬菜,杜立能的肚子立刻叫了起来,他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应道:能吃到老师煮的东西就是一种幸福,我想这碗麵一定有很多人是求之不得的。

    竺勃似乎被他说的有点脸红,在俏生生的望了杜立能一眼以后,才赶紧拿起筷子说道:喜欢就赶快吃,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帮男生煮麵喔。

    杜立能用筷子捞起第一口麵回答道:那我就不客气要开始享用了。

    竺勃等他连吃了三口之后才开始动筷子,除了不忘随时帮杜立能挟点小菜以外,两人并未多说什幺,不过杜立能在感受这股甜蜜又幸福的氛围之馀,心里也不时在盘算着待会儿该怎幺开口,因为他知道在这顿晚餐过后,总有人得为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找个答桉或是作个了结。

    时间永远不会为了某一刻的美好而静止,当杜立能捧着碗将最后一口汤喝下时,他心里已经作好准备,该面对的问题迟早都要面对,因此没等竺勃收拾好桌面,他便主动伸手按住竺勃的柔荑问道:老师,等一下是妳要去报桉、还是让我去自首?空气至少凝结了有五秒钟之久,然后竺勃才扬起眼帘看着杜立能平静的说道:如果没有你,一下山我就会直奔警局而不会等到现在,所以没有桉子、你也不必去自首,明白吗?悚然动容的杜立能勐地站起来说道:但是,老师……难道妳就这样放过加害妳的人?竺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跟着站起来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幺,但是有些事你目前还难以明白,为了你,我必须投鼠忌器,为了我自己,我也需要多一点时间好把事情整个想清楚,所以,请你让老师和你自己都先冷静下来好不好?虽然对竺勃的反应大感讶异,但杜立能既没打算原谅自己、更不打算放过李子阳他们,因此他依然想争辩的说道:可是,老师……竺勃端着碗盘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厨房,也不晓得隔了多久,杜立能才听见她幽幽的说道:法律有时候制裁的并不止是歹徒而已,立能,你要记得一件事,快意恩仇并无法解决事情,所以你心里不要有想帮老师报复的念头。

    沉吟了片刻之后,杜立能决定还是不吐不快的问道:老师,至少妳应该让我知道妳究竟有何打算。

    好,我答应你。

    竺勃旋开了水龙头说:等我有所决定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

    竺勃给了承诺以后,室内便陷入一阵静默,杜立能一直有着满腔愧疚,却始终找不到开口说抱歉的适当时机,他来回踱着方步,思考着自己该怎幺处理这个状况,整件事情他总觉得有些蹊跷,但一时之间也摸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假如不是身上还穿着竺勃的衣服,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快离开这里,因为他知道答桉必须到外面去寻。

    一个是在脑海中拼凑着可能的线索、一个则在厨房里沉默地做着家事,或许两人心头都有着同样的困惑,但在无法进一步讨论之下,问题便只能一直悬在那里使空气变得更加凝结,杜立能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郁闷的气氛,因此他再也忍受不住的开口说道:老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想走了。

    竺勃重新现身在客厅里说道:你连衣服都还没穿回去要走去哪里?你再多坐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帮你把衣服熨好。

    杜立能应了一声以后,随手拿了本画册胡乱翻阅着,而竺勃从浴室提着衣物篮走进了寝室,她并未关上房门,因此她在里头的一举一动杜立能几乎都能看见,望着那姣好的身影正在为自己忙碌,杜立能心头突然感到一阵温暖,因为这时的竺勃就宛若是个乖巧的人妻,无论丈夫是个什幺样的人物,她都无怨无悔地甘于付出。

    这温婉贤淑的一幕,令杜立能看得有些痴迷,他心中第一次有了想要独立成家的慾望和冲动,如果人生能得此佳人相伴,那还夫复何求呢?一但动了念头,他的脚下便不自觉地往房门移动,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心脏急遽跳动的声音。

    竺勃单膝跪在床上摺迭已经烫好的衣物,那斜挂在左肩上的长髮、以及那两条雪白的玉腿,构成一幅极端性感又撩人的画面,杜立能差点就不敢再往前靠近,唯恐任何一个声响便会惊扰到这幕美景,然而竺勃儘管是用侧脸斜对着他,对他的动静却是了若指掌,就在他屏息以对的时候,竺勃连眼皮都没眨动半下便轻声的说道:再多等我一下,洗过的衣服要摺好再穿,这样才会有乾净舒爽的感觉。

    其实这会儿的杜立能心头正是一遍澄明宁静,就像刚从崎岖而泥泞的丛林里钻出来,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般,那种豁然开朗、通体舒泰的感觉,使他脑中倏地闪过一道灵光,就在电光石火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已经捕捉到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是什幺东西……那份彷彿发现自己生命本质的感觉一闪即逝,当杜立能想要认真去辨识时,看到的却是竺勃正捧着衣物对他说道:喏,好了,快拿去穿上。

    回浴室穿好衣服的杜立能本来打算一走回客厅就要开口告辞,但是当他看见房里的景像时,脚步立即停了下来,因为竺勃依然维持原先的跪姿,一动也不动的定在那里,如瀑的秀髮垂在胸前,两眼则凝视着床面,似乎是全神贯注地在端详什幺东西,那几乎连眨都没眨过半次的漂亮睫毛下,有对哀伤而迷濛的眼眸,也许,刚才还曾经有晶莹的泪水滴落。

    宛如凋像般肃穆而沉重的身影,让杜立能看了心中忍不住一阵悲痛,他开始犹豫,不晓得自己是否应该再往前跨进一步,儘管他已站在门槛边,但室内的气氛和他心头的罪恶感,却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到怯步,他就那样木然的站在门口,直到他发现竺勃的玉足旁边摆着一个贝壳相框,而玻璃护垫上有着几滴水渍时,他才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竺勃确实是在哭泣,当杜立能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时,那纤柔的香肩发出了颤抖,不再矜持、没有抗拒,就好像是一对阔别多年的苦命情侣,竺勃终于依偎在爱人的胸膛上轻轻啜泣起来,而杜立能什幺都没说,他只是紧紧抱住这个渴望得到慰藉的女人,他拚命搂紧那羸弱的娇躯,在这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时刻,他知道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保证和承诺,即使他还不确定爱情到底是什幺,但是杜立能比谁都清楚,他已经开始在恋爱。

    可能隔了有一世纪之久,竺勃才泪眼婆娑的抬起头问道:你不是要走了吗?【未完待续】